我搅着奶油蘑菇汤,状似随意地提起:
“阿沉,给你找了个剑术老师。”
他踮脚去够糖罐的手瞬间僵在半空。
“是位…嗯…圣骑士。”汤勺在碗沿磕出清脆一响。
叮当!秘银小剑被他死死搂进怀里,红瞳紧缩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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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带着森林特有的清冽,慷慨地泼洒进厨房的玻璃窗,在擦得锃亮的瓷砖台面和原木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愉悦的、属于早餐的香气:煎蛋边缘被热油激起的焦香脆边,烤吐司散发的小麦焦香,还有奶油蘑菇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时散逸出的浓郁奶香和菌类特有的鲜甜气息。
厨房里照例上演着魔法器物的晨间交响曲。煎锅里的锅铲正带着它的煎蛋搭档跳着欢快的“踢踏舞”,金属铲面与锅底碰撞发出节奏分明的“叮当”声,金黄的蛋液边缘被铲子灵巧地翻卷起来,形成完美的蕾丝花边。旁边的汤锅里,一把长柄木勺正自动地、带着韵律感地搅拌着浓稠奶白的蘑菇汤,让热气均匀地散开。
陆沉站在一张特意为他准备的小矮凳上,深棕色的头发在晨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他正努力踮着脚尖,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伸长手臂去够放在餐桌中央的方糖罐子。他今天穿着那件树精改过的墨绿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那张小脸依旧带着点病后的苍白,但眼神专注,红宝石般的眼瞳里映着糖罐盖子上的银雕花纹,努力想把它拧开,好给面前那杯热可可加点甜度。
我站在炉灶边,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瓷勺,正小心地从咕嘟冒泡的奶油蘑菇汤里舀起一小勺,轻轻吹着气。氤氲的热气带着诱人的香气扑在脸上。这些“活泼”的家伙们负责自动烹饪,品尝味道还得靠我自己。
“味道差不多了,”我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混合着蘑菇的鲜美在舌尖化开,满意地点点头,放下勺子。目光自然地转向那个还在和糖罐盖子较劲的小身影。
时机正好。
我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在锅铲的叮当和汤勺的搅拌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阿沉,”我叫他。
“嗯?”他闻声立刻停下动作,踮起的脚尖落回矮凳上,转过头看我,红瞳里带着询问。那只伸向糖罐的手还悬在半空。
我端起他那杯热可可,走过去,轻松地帮他拧开了那个顽固的糖罐盖子,往杯子里加了两块方糖。方糖落入深褐色的液体,发出轻微的“噗通”声。
“给你找了个剑术老师。”我一边用勺子搅动着热可可,让糖融化,一边用最平常的语气宣布,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嗯!?”
陆沉另一只扶着桌沿保持平衡的小手,指尖在光滑的木桌面上刮出轻微的声响。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张小矮凳上。
踮起的脚尖忘了放下。
伸向糖罐的手还僵在半空。
那双刚刚还带着晨起懵懂和专注的红宝石眼瞳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在强光照射下的瞬间反应。瞳孔缩成了两个细小的、燃烧着惊愕和警惕的暗红色点。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锅铲的“踢踏舞”和汤勺的搅拌都似乎停顿了一瞬,只有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在继续。
我像是没看到他瞬间的僵硬和剧变的瞳孔,依旧平静地搅动着可可,然后才抬起头,目光温和地迎上他那双写满了巨大问号和本能戒备的眼睛。我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清晰地吐出最关键的信息:
“是位……嗯……”我故意拖长了音调,观察着他紧绷的小脸,“圣骑士。”
“圣骑士”三个字落下的瞬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当啷——!”
一直在我手中稳稳搅动着可可的银勺,因为我说话时无意识放松的力道,勺柄猛地磕在了温热的瓷杯边缘,发出一声格外清脆、甚至有些刺耳的撞击声!
这声音如同一个引爆的开关。
陆沉的反应快得惊人!
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幼豹,猛地从那张矮凳上跳了下来!动作之迅捷,甚至带倒了矮凳,凳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吱嘎”一声锐响!
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力量和速度,深棕色的发丝因为剧烈的动作在额前扬起一道弧线!他几乎是扑向了客厅壁炉的方向——那里,他珍视的秘银小剑,正静静地躺在铺着绒布的矮几上!
他冲过去,小小的膝盖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滑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双手并用,一把将那柄裹在绒布里的秘银小剑死死地搂进了怀里。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装着几颗干浆果的小碟子,圆溜溜的浆果滚落在地毯上。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剑,仿佛那是唯一能抵御洪水猛兽的壁垒。小小的身体背对着我,面对着壁炉的方向,弓起了背脊,呈现出一种绝对防御的姿态。墨绿色的衬衫布料在他紧绷的肩胛骨处绷紧。深棕色的脑袋低垂着,埋在那团包裹着剑的绒布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露出的后颈皮肤,瞬间绷紧,失去了所有血色,苍白得像月光下的雪。
整个厨房陷入一片死寂。连最活泼的锅铲都僵在了锅边,不敢再动一下。煎蛋在锅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奶油蘑菇汤的咕嘟声也显得格外突兀。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像在为这凝固的空气打着节拍。
怀里抱着那团冰冷的、却给予他唯一安全感的金属和绒布,陆沉的身体在极其轻微地、无法抑制地颤抖着。那是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本能的恐惧和敌意。圣骑士!代表圣光、代表教会、代表对黑暗生物最极致的审判和净化力量!那是铭刻在血族骨髓里的天敌气息!是陆家那些冗长、冰冷、带着血腥味的家族训诫里,反复强调必须远离和毁灭的存在!
即使他还只是个孩子,即使他从未真正面对过圣光的灼烧,但那份源自古老血脉的恐惧和敌视,如同烙印,早已深植灵魂。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为什么?为什么姐姐要把他交给……那种存在?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端着那杯温热的、加了糖的热可可。银勺磕碰杯沿的脆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看着那个小小的、弓着背脊、抱着剑如同抱着救命稻草、在壁炉火光映照下微微颤抖的背影,心中那点因成功“拐”到老师而产生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无奈、怜惜和一丝自我怀疑的复杂情绪。
锅里的煎蛋边缘开始泛起焦黑。汤锅里,奶油蘑菇汤的咕嘟声变得有些粘稠。
我默默地将手中的热可可放在餐桌上,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然后走到炉灶边,拿起锅铲,手动将那只快要焦掉的煎蛋利落地翻了个面。又拿起汤勺,搅了搅锅里开始变得过于浓稠的蘑菇汤,加了一点清水进去。
厨房里重新响起了正常的烹饪声响,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但那个背对着我的、小小的、僵硬的身影,依旧没有动。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紧紧抱着剑、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的小手上,落在他深棕色柔软却显得无比倔强的发顶。
养孩子,这个炸毛的小家伙……
果然比解构一个九环复合魔法阵还要复杂千万倍。
任重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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