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那声嘶吼卡在喉咙里。能量乱流撕扯着空气，大地在脚下呻吟。背后迟钝的伤口重新如火烧覆盖，他眼前浮现漆黑的噪点，蒙上一层高压的绞痛。
就在封四辰倒下的刹那，陈以安的身影几乎是凭空出现，柔和而凝实的灵力场张开，伸出的手兜住封四辰。
见封四辰身上骇人的伤势。他神色间担忧，一手护住封四辰后脑勺，另一手下意识搭上颈侧，指尖传来的脉象让他心头一沉。
“糟了……怎么这么冷。”陈以安低语，声音绷紧。他试图用灵力注入，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他抹开衣襟上的水汽，看向无铭，绑定封四辰的诡具。入手所握，寂静冰寒。陈以安心中暗道不妙，打开无铭的剑鞘。咔擦咔擦，刺骨的寒意浸透手骨，拧动的冰渣子掉落于地。
“冰？”陈以安疑惑。
他的身侧略过去方烨的影子。
“喂，黎白你没事吧！”方烨的身体先于意识冲了出去，在看到碎石堆里那个几乎被血浸透的白发身影一瞬间，记忆的景象近乎重叠。
血色的泼墨翻江倒海，洁净的衣物与暗沉的肉色搅在一起，刺鼻的气味勾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那双总是习惯性躲闪的蓝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黎白惨白的脸。他本能地集中精神，灵视开启，眼前的世界瞬间剥离了那些诡异的线条，只剩下骨骼、肌肉、断裂的血管……
“左臂……骨头断了！背部大裂口，内部可能会大出血，先必要措施，必要措施。”一连串判断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蹦出来，先一步脱下自己的外套扎绑。当他一把扯开黎白破烂的衣袖，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和翻卷的皮肉，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
“先固定，先固定。”方烨碎碎念，仿佛这样可以稳定自己胡乱跳动的手。一道影子像座黑铁塔似的笼罩，方烨吓得猛抬头，看见贺渊。“找……找硬东西，板子！快！”
殷红血色的瞳孔盯着冒汗发冷的黎白，随着方烨的尖叫，贺渊伸出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他迅速而沉默地返身，找出当时还留着的烧烤签。方烨利索拿来，在废墟中搜寻。
“用这个。”陈以安递过来一木质的短棍，方烨定睛一看，是桃木剑。此时也顾不得所谓驱邪法器，该不该充当医疗架子。方烨夺过来就开始加大力度，疼得本要晕过去的黎白一下子精神起来。
“时间已到，禁止争夺——”
机械的广播音响彻集训营，新的无人机陆续飞出，排布在上空。随着几道强悍的气息骤然降临，无人机依次散开。总教官严凌霄凭空而立，挥舞过手掌，混乱的能量场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抚平。龙脉狂躁的轰鸣重新安静。
紧接着，一群穿着白色制服、动作迅捷无声、带着悬浮担架和闪烁仪器的医疗人员迅速围拢过来。
“医疗队！濒危优先！重伤优先！动作！”袁绍光放声吼道。
另一组带着担架来到黎白身边。方烨刚用染血的绷带把夹板捆死，头也不抬地急促道：“患者意识清醒，失去行动能力。左臂开放性骨折固定，背部模糊不确定断裂损伤是否波及肺部。要小心内脏的碾压。注意预防休克！”
身体离地的瞬间，剧烈的颠簸让黎白眼前一片漆黑，五脏六腑像被绞肉机搅过，恶心得胆汁都要涌上来。他强忍着想吐的晕眩，冷汗混着血污流进眼睛，涣散的目光拼命聚焦。
耳侧的声音似是漂移，混沌的情绪在翻涌。他听见那浑厚的声音下达最终判决，响彻在这片余烬未熄的战场：
“集训营DAY2‘锁龙试炼【硬币战】’，结束！”
他环视着疮痍的大地。焦烟袅袅，断木如尸，地缝如疤。总教官此刻宣布的声音却如冬日寒风中钢铁般冷硬。
“无学员伤亡。”
近乎瞬间，在场的学员和教官抬头震惊地看向总教官。
无学员伤亡？！开什么玩笑！
方烨喉咙间近乎要发出质问。他感觉得到粘腻而干燥的血还在手心。周围满是焦土味和腥味，难以忍受的气味从头泼下，浸透淹没他自己。
几米外，一处焦黑的土坡上，林重山像尊石雕般立着。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扑打着他破损的作战服。
林重山站在焦土坡上，血腥味呛进气管。黎白浑身是血濒死，封四辰被红灯担架抬走。总教官的声音砸下来时候，他才回神。
他望向浑身是血的黎白，默默移向担架上的封四辰。是这两个人干的。两个灵力境界威势全不如金天意的学员，硬是把那煌煌烈日拽进了死局？哪怕自己也摔得粉碎。
但这根本说不通！力量差距就该是铁壁，弱者只能蜷缩求生。可眼前景象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才刚刚与曾经击败他的人对话，现在却反向证实了错误。
弱者不需要依附，也有本事解决强者。
对方的冷哼也变相表达他的不赞同。贺渊，这个S级异能的潜力股，林重山从来不认为他在未来的成就输给任何人。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贺渊如此笃定。而现在，事实给他上了一课。
不远处的贺渊没来由扭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接触，林重山甚至能看懂对方臭脸的脾气下压抑怒火的态度。
“金天意同学，”然而总教官目不斜视，声音沉稳有力，不容置疑，“已被其保护球传送至基地最高急救区。生命体征稳定，无生命危险，需长期治疗。”
这句话却像一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射进黎白混沌剧痛的脑海！保护球？金天意的？他自己的球怎么可能还在！那样可怕的力量，空间的撕裂，他故意算计的计谋，愤怒而胸口忽然涌现冲出的杀意！除非……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冰冷、荒谬、却又无比符合一个“疯子”逻辑！
金天意不可能还有保护球，而总教官没必要说谎。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把自己的保护球给了金天意！
金天意那么高傲，根本不会接受甚至打劫，只有可能是他在无意识时候，空间撕裂前，有人交给他。
可是！在刚刚那种情景下！那种恐怖威压下！谁还留在原地，谁还有那个机会？谁还有那一瞬间的速度？！
谁会选择这时候救金天意！
难不成是他黎白终于有些道德感，或者第二人格发动，无意识好心救下吗？他连自己的保护球都没了！
不不不，除了他黎白，只会还有一人。
黎白感到荒谬，荒谬得他想爬起来，拽着那个领子愤怒地斥责。
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只剩下最符合逻辑却也让黎白最不能理解的答案！
封四辰把自己的保护球，给了金天意！
尖锐的刺痛扎进灵魂，精神海的翻涌近乎淹没他。
封四辰，这个混账！不仅把他从爆炸中心拖出来，居然……居然把保护球扔给了那个该死的敌人！
“疯子……”黎白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蔚蓝的瞳孔失焦。
他抓狂地想寻求答案，想去质问。却一瞬间胆寒，窥见了一些推测。
思维殿堂无声息启动，疯狂检索和比对。
他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想知道，这种疯狂的行为底层的逻辑？！他甚至无法忽视，曾经回溯当中，那如出一辙的意外行为。
他想彻底搞明白这该死的伪装的面具下。这个疯子，这个，他认为的是同类的家伙。真正的底线在哪里？到底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所做出来的一切行为，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钉子的后启动是封四辰说给他们撤离的时间，那他早猜到了大范围攻击的能耐。不仅如此，金天意突然的失去意识，也至少证明是封四辰知晓的！
他怎么做到的？又为什么把保护球给金天意？
因为金天意不能死吗？
金家下一任的家主如果就这样死去，金家追责不了集训营，但一定能发泄怒火在当时的学员身上。
但，不，不应该只是这个原因。
在金天意在重新爬起来时候，整个状态是迷惘而不对劲的。
在金天意再次攻击“黎白”时候，被封锁的龙瞬间苏醒了。
黎白深吸口气，他索性闭上眼，在自己的脑海中重构世界。
他以浮空的视角，在解构推理的自我心象中，“看”见了真相。
他的视野拔高，俯瞰全局。山地的起伏波浪卷起，苍翠的树木片影密布。于战场的最中心，扩散焦黑的坑洞，横断山脉，山石滚落。烈阳瞬间向下劈开断谷，漆黑的夜色紧随笼罩战场。
黎白此刻便是战场上的实时探测员，大脑飞速运转指出人的红点。
此时推演的正是金天意意识涣散，飞剑刚响应护体时刻。
“封四辰一定在附近。”黎白低语，“但启动钉子，那一瞬间如何赶来的？”
他标记的地点和钉子，如何不知最近的距离？
“【红闪】。”
只有可能是利用无铭的力量。
他看见布蕾卡与李晓英飞奔逃走的身影。他看见金天意低垂着头，紧闭的眼皮和皱紧的眉头无不显示他的痛苦。
他看见白发的青年狼狈地倒在地上，锋利的风切割开飞溅的血气，急切的躲避错过那一刻。
那一刻，究竟是发生什么？
黎白深吸口气。
他的视野下落。
殷红的粒子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烁，微不足道，却在黎白眼中标亮。那瞬间他看见漆黑的身影闪烁过金天意的侧后方。
悬浮的飞剑感应危险，【霜降】斜刺而出。
视线追随，画面放慢。
飞剑在冲向威胁，自主锁定。然而没有金属的撞击和触碰声。
“没有接触。”
“没有碰撞。”
封四辰悬而又悬避让开飞剑的突袭。冰霜的利刃擦过发丝，冰冷的剑身反光冷色暗沉的黑眸。
下一刻，ID卡按压上飞剑，随着霜寒的骤降，水凝吸附上飞剑。
这一瞬间发动的不单是眼前简单的景象。距离【霜降】如此近的距离。黎白被【柳依】“擦伤”，划出近乎开裂的伤口。
“对。”黎白压抑声音，冷静判断。
“无铭的能量在抵抗【霜降】，传达ID卡时时候已经到了极限。”
“所以，之后无铭失去了响应。”
“封四辰“攻击”金天意，是为了打断金天意领域。领域溃散的瞬间，布蕾卡与其余人可以立刻逃离，前往安全区。”
“只有可能这样……”
只有可能这样，在黎白并未撤退，飞剑自动护主暴走时刻。
那一刻！
只有这样，那一刻才能打断攻击！
既再次消耗打击可能失去意识暴走的金天意，又能保障最大人员生存！
“哈哈。”
“有必要吗？”
黎白捂住脸，肩膀耸动。
“直接杀了他不就好了！”
“让我去死不就好了！”
他笑得大声，癫狂。
心象世界翻天覆地！在星河中的光点极速放大！恒星下坠！顷刻间摧毁思维殿堂塑造的推理幻影。
漆黑的墨色中，星象宇宙巨大的星体在黎白的身前旋转。
黎白垂下双手，他的身影如此渺小。
“我知道了。”
他自言自语。
黎白知道了什么？
他那该死捉摸不透的性格，也是不乐意透露的主
但接下来他将会验证结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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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DAY2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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