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及修回到家，已经转点了。
顾家老宅他不常回去，为了工作方便，大多时候他都住在浅水湾的大平层里。
沪市即便是半夜也灯光璀璨，站在窗外能够俯瞰一览无余的城市。
这样的景色他已经看了无数次，却头一次因为太高太空，觉得有一点点冷。
顾及修回头，看了眼搁在茶几上的红枣牛奶，已经完全凉透了，却还在这空旷的室内散发着香味。
或许，空气中并没有香味，只是香味已经被他记住。
……
出了几天差，回来已经是深夜，但温棂困意全无。
她一边和叶莹视频，一边拆着礼物哇哇乱叫。
她知道合作方肯定会送好东西，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好！
几万块钱一套的护肤品！
十几万一斤的天价茶叶！
温棂在这边拆，叶莹就在另一边搜价格，除了一些网上搜得到的，还有一些搜不到价格，但明显价格不菲的礼物。
拆都后面，温棂手都在抖，不敢继续拆下去。
“啊啊啊我都想去给你老板当助理了，这不比我在这破科室有前途多了！温棂你实话告诉我，你老板是不是喜欢你？怎么能大方到这个地步！”
温棂心里咯噔一下，没敢说话。
视频那头，叶莹一通乱嚎后，发现好友竟然沉默了。
“不是吧？我乱说的，竟然被我说中了？”
温棂抿着唇，点了点头。
叶莹扶了扶眼镜，大脸怼在屏幕前，严肃地盯着摄像头。
“好哇你，有情况还瞒着我，从实招来！”
温棂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她一开始以为是因为顾及茉才得到的优待？
说自己信了顾及修汇报饮食的借口？
还是说那张现在还放在她包里的粉色情人节主题银行卡？
出差那天走得匆忙，她忘记把那张卡带上，其实是打算第二天就还给顾及修的。
温棂叹了口气。
“你等我一下。”
然后起身，从包里找出那张崭新的银行卡，放到手机前，展示给叶莹看。
叶莹捧着手机认真看了两眼。
“这卡怎么了？”
温棂扯了扯嘴角，指着卡面上的粉色爱心道。
“看这里，情人节限定卡。”
然后手指往下，指向银行卡号的后面几位。
“再看这里，1314520。”
“嚯！”
叶莹惊叹一声。
“这么好的卡号？你哪儿来的？”
话刚问出口，叶莹就想到了什么，表情一僵。
“不会是……你老板送你的吧？”
温棂无奈地点了点头。
“猜对了，但没有奖励。”
叶莹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事儿，太稀奇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该不会是要包/养你吧？这卡里有多少钱，你用过了吗？”
温棂摇摇头，顾及修那天只是把卡塞给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密码就睡过去了。
“没密码，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可能没有钱，也可能有一百万，未知才让人心惊胆颤。
叶莹翻了个白眼。
“嘁，给看不给花啊？那有什么用？想空手套白狼？”
温棂呵呵一笑，让她花她也不敢啊，天底下又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自己赚来的钱，给多少她都不安心。
想到这里，温棂看着眼前的一堆礼物，也觉得有点儿发愁了。
“他就是给我也不想要，太麻烦了，我只想好好上个班，没想跟老板有些什么。”
叶莹想得简单，她一向直来直往，但她知道好友是个纠结的性子。
“那你直接拒绝他就好了，反正早说晚说结果都是一样，早点儿说还能快刀斩乱麻，免得后边儿越纠缠越乱。”
温棂觉得叶莹说得有道理，但现实情况没那么简单。
“可是除了这张卡，他也没有别的暗示，我贸然跑去跟他说拒绝，要是真惹怒了他呢？除了是我老板，他还是沪市的纳税大户，当地的豪门世家，不知道多少政府官员跟他交好，你觉得我得罪得起吗？”
听到这话，叶莹都有些瑟瑟发抖，莫名打了个寒颤。
“你这老板丑吗？要是还过得去，你要不就从了？反正你都没谈过恋爱，初恋就搞个大的，他这么有钱，除了眼睛，你肯定不亏。”
温棂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何止不亏，我简直赚翻。”
叶莹眨眨眼。
“什么意思？”
温棂对了对手指。
“老板长得好像有一点点好看。”
“我靠！那你在这儿纠结什么？还不赶紧狠狠地、牢牢地抓住！阶级跨越的机会就在你面前啊，可别搞那一套清高的，这年头钱可比什么都重要！”
叶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恨不得冲到屏幕另一边，捉着温棂的脑袋好好晃一晃。
温棂哭笑不得，有些颓丧地垮下了肩膀。
“你觉得以我的运气，能把握得住这种大鱼吗？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玩腻了甩掉，万一到时候我走心了，再也走不出来了，该怎么办？”
叶莹露出同情的表情，因为她见证过温棂的运气，知道温棂说得不无道理。
虽然运气是世上最玄乎的东西，没人能一直好运，但可以肯定的是，温棂真的在一直倒霉。
“也别那么悲观啦，说不定以前的不顺利，都是为了这次的好运呢？”
温棂看了眼一直挂在眼前的直播面板，她会这么清醒，是因为一直都能看见，她的幸运值到现在也还是鲜红的负值。
区别不过是从一开始的-1000，慢慢涨到了-590罢了。
温棂笑了笑，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礼物盒。
“算了，我还是不贪心好了。”
不管是这些礼物，还是礼物背后的那个人。
重新装好礼物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那些精美华丽的礼品，又重新封尘在包装盒里，温棂把这些都堆在客厅的一角，那张银行卡也放在了上面。
等工作日的时候，她就把这些都还回去。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温棂睡了个大懒觉，舒缓这几天出差积累的疲惫。
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温棂搬到这里没多久，还没用过厨房，刚好今天有空，便打算在家做顿饭。
冰箱空空如也，温棂先给自己泡了一杯蜂蜜水，边喝边在手机软件下单新鲜的蔬果肉类。
工作太忙，就算是要做饭，温棂也很少去菜市场买，现在线上下单送到家，反而更加方便。
看了眼预计送达的时间，温棂拿出平板电脑，估摸着看完一集电视剧，菜就送到了。
工作之余，这几乎是她的全部休闲方式。
宅在家里，打扫打扫卫生，看看电视剧，唯一的消耗就是水电，没有比这成本更低的了。
如果不是因为极致的节省，温棂也不可能在毕业后的短短两年就存下二十万。
想到那二十万，温棂又是一阵心痛。
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取走了钱，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跟她留下。
温棂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们。
平板上的电视剧刚好放完广告，温棂窝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剧集放到一半，正是精彩的时候，温棂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您好，您的午餐送到了。”
温棂连忙放下平板，穿上拖鞋去开门。
是送菜的吗？不是显示预计需要四十分钟，怎么这么快就送到了？
温棂在猫眼里看了一眼，是个服务生打扮的男人，还是高档餐厅工作的那种，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木盒子。
这身装扮有些眼熟，但显然不是送菜平台的外卖员，温棂警惕地喊了一嗓子。
“你放门口吧，我等会儿拿。”
门口的男人将木盒子放在地上，后退了一小步，似乎猜到温棂躲在猫眼后面偷偷观察。
“好的温小姐，祝您用餐愉快。”
听到这个称呼，温棂脑子里一下子冒出猜测。
……不是吧？
直到亲眼看见男人走开，电梯处也传来叮咚的声音，温棂才小心翼翼打开门，嗖一下把木盒子拿了进来。
拿到手里温棂才发现，这就是之前顾及修经常在公司吃的那一家的餐食，难怪她会觉得眼熟。
打开盒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四菜一汤，装在几个精致的小盅里，每个菜都是她爱吃的。
温棂手指不由得收紧，叹了口气。
顾及修这样投喂下去，她还怎么培养直播间观众朴素的饮食习惯？
想到自己至今还没把老板的微信加回来，温棂掏出手机，输入那个顾及修强迫她背下来的微信号。
那边几乎是秒通过。
温棂：……
专门等着她呢是吧？
想了想，温棂还是先表达了感谢。
-温棂：谢谢顾总，饭菜已经收到了，还是热腾腾的。
对话框上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即便顾及修还什么都没发，但温棂能够想象到他的表情。
一定是噙着淡淡的笑，满脸都是得意的愉悦。
温棂咬了咬唇，手指不停，很快发出了下一句。
-温棂：不过以后还是不要送了，太麻烦您，我也还不起。
底下配了一个鞠躬的表情包，看上去无比郑重。
顶上的“正在输入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顾及修的微信名。
沉默了有一会儿，就在温棂以为老板恼羞成怒，不打算理她了的时候，回复的消息弹了出来。
-顾及修：不行。
-顾及修：也没让你还。
温棂的举动同时也落在了直播间的眼里，观众们本来正流着口水等吃饭呢，一看主播竟然拒绝了这么好吃的投喂，顿时闹了起来。
【干嘛不要啊？这么好吃呢。】
【啊啊啊主播我命令你不准拒绝！当心我们以后不打赏了！】
【对对对，停氪警告！】
温棂有一些难过，何止是直播间，她也舍不得这些美食啊。
还有那堆礼物，那张银行卡，天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拒绝的话。
可正是因为舍不得，才更要在还能舍下的时候舍得！
温棂哄了直播间几句，总算把闹腾的小猪仔们安抚下来，继续看向手机的时候，发现老板已经唰唰唰发了好几条消息。
-顾及修：又是你男朋友？他不让？
-顾及修：看看你喜欢的什么男人。
-顾及修：他压着你手了？不让你发消息？
-顾及修：说话。
温棂正打算回消息，突然登登登弹出一个视频电话，老板已经消耗完所有耐心，打算直接贴脸问罪了。
真的不想接！
但是如果敢挂断，顾及修一定会狠狠地修理她的！
于是几秒钟后，这通死亡来电还是被接通了，透过手机屏幕，顾及修看见了小助理满脸痛苦的表情。
哼，她脑袋还算清醒，知道要接电话。
“干什么去了？”
隔着手机视频感觉怪怪的，温棂眼神飘忽，更加惹人怀疑。
顾及修冷笑一声。
“还真被男朋友压着手了。”
温棂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忙摆头。
“没有没有，刚刚没注意看手机，你看，就我一个人。”
说完，拿着手机对着房子绕了一圈。
顾及修当然知道没有人，如果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真的在她身边，她也不敢接电话。
“嗯，这都几点了，不吃饭是准备修仙？”
温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蛋。
“我买了菜，正准备做呢，顾总，这大周末的您还派人给我送餐，怪麻烦的，我都有点儿惶恐了。”
顾及修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个有说服力的拒绝理由，他眯了眯眼，挑眉看着不敢直视屏幕的温棂。
“惶恐什么？我之前和你说过了，你的饮食需要向我汇报，我这样反而省去了麻烦。”
温棂撇了撇嘴，心想这人还拿这个理由呢？你看她信么？
她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既然他非要这样说，那她只好把“男朋友”搬出来了。
“顾总，您这样照顾我，我男朋友会误会的。”
屏幕对面，顾及修的脸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带着点儿嘲意。
他偏了偏头，喊她的名字。
“温棂。”
被点名的那个头埋得更深了，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昂。”
“你喜欢他什么？”
温棂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喜欢什么？都没有这个人，让她怎么回答？
看温棂在哪儿扭扭捏捏嘀嘀咕咕的，顾及修拧了拧眉，沉声命令。
“头抬起来，说话不看着人是什么习惯？我在地上还是在手机里？”
温棂长这么大，小时候遭过打，挨过骂，就是没被人训过。
她可以恨那对夫妻，因为他们的骂和打从来无关教育，只是发泄，带来的只有苦痛。
但顾及修每次训她，语气听上去严肃，却从来没有贬低、辱骂、或者苛责。
她生不出怨怼，反而在这种看似凶狠的语气，和实际无关痛痒的语言中，品出了纵容的味道。
温棂扁着嘴，缓缓抬起头，看向屏幕中的顾及修。
五官优越的人，即使经过镜头的畸变，也依旧好看得耀眼。
顾及修似乎正坐在露台上，风格休闲的套头卫衣，短发全部放了下来，发丝的边缘刚好有一缕阳光，泛着金色的光泽。
就和温棂那天晚上想象的一样，随意的，松弛的，充满少年气的打扮。
这下真是，说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有人信了。
温棂短暂的愣神清晰地通过镜头传递到顾及修的眼前，男人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问你话呢，喜欢他什么。”
被迫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温棂的脸又揪成了一团。
顾及修偏了偏头，挑眉道。
“这么难想？我看你也没那么喜欢他，直接分手算了。”
温棂眼眸微微瞪大，随后目光变得坚定，她咬了咬牙，开口道。
“喜欢他给我钱花。”
顾及修眼神波动了一下。
“然后呢？”
温棂继续编，努力幻想，自己会为了什么样的男人心动。
“他长得帅！身材好！风趣幽默，成熟稳重，对我还特别体贴，最重要的是——”
温棂顿了顿。
“最重要的是，他爱我尊重我，不会骗我，我们地位平等，彼此认真对待，如果有幸结婚，我们会扫清一切障碍，让感情开花结果。”
“和他在一起，我会很有安全感，不会患得患失，更不会自卑，不会妄自菲薄，我会越来越快乐。”
温棂一口气说了好多，她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对感情的期待简单又浅薄，能说出这些，已经穷尽了她所有的想象。
就是不知道这些想象，够不够真实，能不能打消老板的怀疑。
所以一说完，温棂便小心翼翼地看向了顾及修，观察他的神色。
老板目光沉沉，透着审视的意味，即便隔着屏幕，温棂也感觉到了紧张和强烈的压迫感。
她本意是委婉地让顾及修放弃，但是又怕话说太过，刺激到他，现在老板不说话，搞得她更忐忑了。
就在这时，顾及修突然扯了扯唇，嗤笑一声。
“那他怎么要和你分手？”
温棂眼神微闪，咽了咽口水。
是啊，如果是一个完美符合她取向的男人，还像她说得那么好，为什么会和她分手呢？
害，当然是因为她不够好，对方才会抛弃她啊。
她哪里不够好呢？
唔……那太可多了。
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
温棂正要把锅背到自己身上，顾及修再次开口，说了句出乎温棂意料的话。
“可见他眼睛瞎，没有你说的这么完美，根本配不上你。”
高傲的资本家轻描淡写道。
“趁早甩了吧，换个更好的。”
温棂愣了愣，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因为这两句话，内心生出一点点隐秘的喜悦。
“啊，那也不是这么好找的啦。”
光是她刚刚说的那些就够刁难人了，十个里面都不见得有一个。
“更何况，人家也看不上我的。”
温棂的自我认知非常清晰，所以顾及修会对她有好感这事儿，她一开始怎么都没转过弯儿来，毕竟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温棂也想不出顾及修对自己特殊的原因了。
顾及修皱了皱眉，有些不太赞同地盯着屏幕中的小人儿。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突然挨训，温棂茫然地“啊”了一声。
顾及修好似颇为嫌弃地扫了她两眼。
“你哪里不好了？”
温棂像被钉在了原地，微微瞪圆了眼睛，嘴唇微张。
顾及修用着发号施令的语气，对温棂发出了命令。
“你优点不少，被人喜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再因为乱七八糟的人胡思乱想，妄自菲薄，就扣你工资。”
见小人儿还是呆愣愣的，顾及修凑近了手机。
“发什么呆？刚刚说的听清楚了吗？”
骤然放大在屏幕里的俊脸，吓得温棂一下子那远了手机，好似动作再慢一点，就要贴在一起。
“听、听见了，不要扣我工资。”
顾及修这才淡淡“嗯”了一声。
“赶紧吃饭，再拖下去就凉了，肚子痛进医院我可不批病假。”
一说到钱，温棂立刻就警觉起来了，立马保证。
“好的顾总！”
挂掉视频，手机画面又跳回聊天界面，温棂立马补发了一张捧着碗吃饭的照片，证明自己有在乖乖听话。
顾及修轻笑一声，熄灭了手机屏幕，却在下一秒，看见屏幕上嘴角上扬的自己。
他迅速抹平了嘴角，冷漠地移开视线。
……
另一边，温棂捧着碗，不由自主地走起了神。
唉，她都那样说了，老板竟然还是如此迷恋她。
太愁人了。
叶莹说得对，她不应该再继续拖下去，不好直接和顾及修谈，她可以找中间人帮忙。
这个最合适的中间人，自然非顾及茉莫属。
温棂被调到总裁办的第一天，顾及茉就挤眉弄眼地跟她暗示过，都怪她当时太迟钝，完全没有理解及茉的意思。
恰好顾及茉这两天也一直在手机上旁敲侧击，温棂想了想，打算把人约出来，见面谈。
顾及茉原本约好一起出国玩的几个朋友，这会儿正在国外潇洒，留她一个人被拘在沪市，不知道多无聊。
温棂的邀约正合她意，立马欣然赴约。
约会的地点在顾家的私人马场，顾及茉派了司机来接她，温棂本来想说自己打车过去，结果一搜打车费，竟然要将近二百块钱！
于是立马改口。
“好的，那麻烦你家司机了。”
临出门的时候，温棂顿了顿脚步，带走了放在墙边的那堆礼物。
还有那张粉色的银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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