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南边的蔡河,河水潺潺流淌,岸边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
蔡河不远处便是皇城,围绕在皇城边上的,是达官显贵之家。
一处接着一处的宅邸,青瓦覆顶,巷陌纵横。
道路宽敞开阔,在阳光的照耀下,杨树叶子油绿中闪着银光,随着清风飒飒作响。
陆氏要带着棠妙卿等人去桐阴古寺祈福,车马停在正门,棠妙卿早就将行程安排妥当,备好了路上的茶水点心,还细心地为陆氏准备了软垫和遮阳的帏帽。
陆氏站在正门外,频频朝里面张望:“安吉呢?他去哪了,怎的还不出来?”
棠妙卿扶着陆氏,莞尔笑道:“他张罗着在找水桶,要去桐阴古寺后院里取山泉水。我已经让桃叶去催他了。”
棠妙卿与棠安吉是双生子,自打生下他俩后,十数年来,陆氏身体每况愈下,光禄少卿棠文怀又是延医,又是求神礼佛。
前些日子与桐阴古寺的定畅方丈约好了,今日家里女眷去寺里上香祈福。
桃柯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个小匣子:“姑娘,二少爷还得过一会儿才出来,他带了几样蜜饯,让夫人和您在路上吃。”
棠妙卿示意桃柯掀开盖子,就着桃柯的手看了一眼:“带着些冬瓜糖、芋头酥,甜腻腻的,哪里吃这个?”
日头越来越高,看到陆氏额头微汗,棠妙卿拿着帕子,轻轻给她拭去,扶着陆氏往马车边走:“娘,时辰不早了,咱们先上车,慢慢走着,让他跟在后边跟着吧。”
陆氏出身荆湖南路转运使陆家,是转运使陆彦博的长女,她本就体弱多病,这几年棠妙卿帮衬着她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倒是棠妙卿照顾她居多。
长子棠安正外放永州,离得外祖陆家倒是近了,有外家照拂,陆氏放心不少。
丫头们服侍着二人上了车,随后也都登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等棠安吉出来时,只看到远远的一溜烟尘土飞扬,他急忙打马跟上。
一家子顺着大路向北走,经过睦亲坊,棠妙卿掀起车帘的一角,街道更加宽阔干净,高宅大院中住的都是皇亲国戚。
街头巷尾传言,当今圣上不上朝堂,太子文弱,文武百官常看庆王萧琮眼色行事。
棠妙卿心中暗忖,睦亲坊中住的人家,各有各的心思,未必真的是和睦亲密。
行了半个时辰,陆氏一行人到了山门前,却被侍卫拦下来。放眼望去,只见四处有护卫随扈。
棠妙卿奇怪,对着陆氏道:“这是哪家来礼佛,好大的排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进去?”
负责接待的知客僧也候在门口,耷拉着眉毛,三角眼薄嘴唇,看着不太好相与。
往日来上香,僧人们俱是笑容可掬,也能从香客手里多得些香火钱,看来今日确实有贵人到了。
棠妙卿笑吟吟道:“累得大师父在门口干等,这是哪家贵人来了?”
眼前的小娘子笑靥如花,知客僧斜着眼睛扫过棠家众人,棠妙卿看到了他飞上天的三白眼。
陆氏笑道:“若是今日不便宜,我们改日再来也是一样。”
知客僧陪在一旁道:“棠夫人,庆王妃来礼佛,现在在大雄宝殿中,闲杂人等需要回避。因来不及告知夫人,方丈请您先到禅房歇息。”
怪不得这僧人眼睛飞上了天!
想必庆王妃也是临时前来,陆氏温和地笑道:“若是早知道王妃娘娘要来,我们就不来叨扰了。多谢大师父费心,我们不急,慢慢等就是。若是有差遣,只凭贵人们吩咐。”
知客僧领着他们找了两间禅房,丫头们将带着的随身物什安顿好了,陆氏的身子骨支撑不住,躺下歇息,她笑着对一双儿女道:“我先歇一会儿,你俩去后院走走,警醒一些,别冲撞了贵人。”
棠安吉撇嘴道:“咱们明明先约定要来的,这倒好,反倒让人占了先。”
棠妙卿嘱咐周嬷嬷和紫苏:“好生照顾夫人,有事儿就到后院唤我。”她拉着棠安吉往外走,两个人去后院打水。
后门处、墙跟下也有几名侍卫来回巡视,打量了兄妹二人几眼,交换个眼神,便不再理会。
青墙竹影,几丛杂草肆意生长,墙跟下整齐摆放着三只大水缸,缸中几尾五彩小鱼,不过寸长,在水草间游弋。
有供人休憩的凉亭,凉亭是本地乡绅出资捐建起来的,旁边几棵参天大树,树下几块山石,可以坐下歇脚。
有山泉从山上流下来,汇入一个方圆丈许的池子里,池中的泉水见了底,棠安吉拿起旁边的长把水瓢,舀了两瓢水,叹道:“还是来得太晚了,寺里的和尚早就将泉水打完了,底下都是沙子。咱俩还是等着慢慢蓄满吧。”
棠妙卿笑他:“回回出门,你像个大姑娘上轿!先到先得,哪个有耐心等你!”
桃叶、桃柯已经备好了喝茶的用具和茶点,摆在亭中的石桌上,燃起小茶炉,现烧水冲泡茉莉香茶。
棠安吉对花茶没兴趣,玫瑰糖饼太甜了,他三两口吃下去,急忙喝口茶水,又是满口甜香。
棠安吉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蹦跳两下:“你自己在这里坐着吧,看看书赏赏景,我回禅房睡会子去。若是池子的水满了,你遣桃叶来唤我。”
山上凉风阵阵,棠妙卿拉着他,不让他走:“你回禅房又要打扰娘亲歇息,乖乖坐在这陪我喝茶。”
棠妙卿拿起火钳,拨拉小炉子里的炭火,重新将茶壶放回去:“不知道王妃娘娘要在这待多久,娘还想着给你求个平安符。”
棠安正长女满月,陆氏一直想着回南边去探亲,到底是身子不宜远行,这才让棠安吉去一趟永州。
棠安吉吁了一口气,道:“若你我是孪生兄弟,路上倒是可以一起结伴同行。可惜你是个姑娘家!我第一次出远门,心中有点点害怕啊。”
棠妙卿瞥了他一眼:“人家江夏郡王在你这个年纪都上阵杀敌了。如今天下太平,还有阿福他们护送,你白日行路,有什么可怕的?”
粉色的紫薇花探进亭中,似是娇羞的美人脸,棠安吉探身,不解风情地掐了一簇,递给棠妙卿:“嗨,这是能相提并论的么?郡王声名赫赫,文能定国,武能安邦,我还在学堂里被先生骂得狗血淋头呢。”
棠妙卿掐碎紫薇花,抛给凑过来的蓝孔雀,孔雀炸撒着尾羽,低下头嗅了嗅,高傲地踱步走开了。
棠妙卿“嘿”了一声:“这般不给面子的么?”她拍了拍手上的花粉,对棠安吉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有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不服气不行。不过,你若是能说服娘亲,我很乐意陪你一起去。”
只听身后“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出来,一个女声道:“听听,你声名远扬,人家夸你呢。”
江夏郡王站在庆王妃身旁,听着二人说话,心内一哂,他听多了众人的阿谀奉承,早已经不以为意。
兄妹二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后门口乌泱泱站着一堆人,为首是一名盛装的中年妇人,兄妹二人竟是没有听到他们走动的脚步声。
棠妙卿拉着棠安吉站起身来,齐齐施礼道:“棠安吉、棠妙卿参见王妃娘娘。”
“你们便是棠文怀棠大人家的双生子?”庆王妃笑着问道。
“回娘娘的话,正是。”棠安吉恭敬地回道。
庆王妃细细打量面前的小姑娘,见她头上插着两只简单的银钗,目若明珠,笑靥如花。
庆王妃对着定畅方丈道:“小小年纪,倒是一身的好风华。”她对着二人笑道,“起来吧!当年你二人出生时,天上漫天红霞,京中倒是不少人都记得。今日见到你们,果真如珠似玉,正是好年华,真好!”
棠安吉起身,笑着道:“天下河清海晏,风调雨顺,我二人出生的时辰恰遇火烧云,也是赶巧罢了!能见到王妃娘娘,我们兄妹二人也是欢喜得很。”
庆王妃看一眼身旁的儿子,见他肃着一张脸,还是转头看向面前这对面目喜庆的小儿女,笑着问棠妙卿:“真是会说话!小小年纪倒是通透得很。十几了?”
“再过几个月,便满十五了。”棠妙卿笑着回道。
一问一答间,庆王妃上下打量过了兄妹二人,见他二人皎玉软花一般,容貌美丽,说话也有趣。
看着棠安吉比棠妙卿高出了一头:“虽说是双生子,你二人长得倒是不大相像。你是妹妹?”
棠妙卿笑道:“我比哥哥晚出生一刻钟,男孩子长得高大些。”
一行人随着庆王妃缓步走到泉水池边,池子上方有两米高的观音手持净瓶,悲悯地俯视众生,池前摆着两只空桶。
庆王妃仰头看了一会儿手持净瓶的观音,方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头笑道:“泉水都被取走了吧,你们要多等些时候了。”
棠妙卿笑道:“我们下半晌才回城里,倒是不着急。”
“家里的井水和这里的泉水,我是喝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庆王妃笑道,“难为他们大清早的都跑这里来打水。”
定畅方丈陪笑道:“好水才能配好茶,口感还是有别的。”
庆王妃笑笑,道:“今日我临时过来,才知道你们府上也来上香。我们这就回去了,你们去寻家里的大人,一同去前殿吧。”
庆王妃转身向外走,对定畅方丈道:“如今的小娘子,个个伶牙俐齿,很是善解人意。”
萧明德默默跟在母妃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两双相似的眼睛,清澈干净,看着他们,正目送一行人离开。
棠安吉见萧明德回头,鬼使神差地咧嘴一笑,抬起手挥了一挥。
萧明德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
兄妹二人看着众人出了门,后院的侍卫也都撤走了,只听见山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棠安吉一拍大腿:“这就是江夏郡王啊……”
棠妙卿急忙捂住他的嘴,棠安吉“呜呜”两声,看了看院子四周,倒是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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