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阴古寺不是个大的寺庙,但定畅方丈却颇有几分本事,他是圆悟的关门弟子,圆悟当年做过国师,后来定畅陪着圆悟游历大江南北,在桐阴古寺落了脚。
桐阴古寺在定畅方丈的掌管下,名声仅次于皇家寺院大相国寺。
京中的达官显贵常来寺里,施舍了不少的香油钱。
江夏郡王萧明德尚未及冠,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朝堂上翻云覆雨,不苟言笑,看着就铁面冷心肠,也是心机深沉之人。
定畅方丈目送庆王妃一行人远去,回转寺中,带着陆氏他们看院内的壁画,讲述佛家典故。
棠安吉心思清浅,就像寺庙后院盛山泉水的小池子,什么都摆在脸上,真是鲜明的对比。倒是棠家小娘子笑容时时摆在脸上,看不出内心的喜怒来。
定畅方丈知道陆氏心内不如意,一年到头病病殃殃的,便捡些六世轮回、善恶果报的故事说与她听。
虽说陆氏与棠文怀相敬如宾,到底是病弱之躯,比不过赵姨娘会撒娇的嘴儿和好身板儿。棠文怀更偏宠赵姨娘,连带着庶女棠妙仙也格外得脸。
陆氏心积郁悒,不过是为了一双年幼的儿女,她也得强撑着多活几年!
山中阳气盛,有松柏古寺,野花山泉,陆氏得了空就进山入寺礼佛,还调养了身子,每进山一回,陆氏的气色就好些。
一直到夕阳西下,马车轮子才辘辘地踏上归途,拖出长长的影子。
陆氏带着一双儿女返回府中,已到了掌灯时分。正院早已摆下了饭菜,只等他们回来。
赵姨娘立在桌边忙活着布菜添饭,陆氏一天累下来,也没什么胃口,浅尝了两口就撂了筷子。
棠文怀细细询问棠安吉:“庆王妃与郡王去往寺中,怕不是单纯的上香礼佛。二人突然过去,没有官差清道,没有斧钺仪仗,只怕不那么简单。”
各家各族都抱成团,棠家式微,棠文怀这是想着攀庆王府的关系!
陆氏心中已是不耐烦了,面上还平静无波:“都知道今日是咱们家去上香,王妃暗地里横插一道,你敢说出去?再说了,这事儿哪轮到咱们打听?就算是有事,也不是他们两个孩子能问的。”
当着一家子的面,被陆氏说了两句,棠文怀这种事情上倒是好性子:“这么好的机缘白白浪费了!安吉若是能攀上江夏郡王,以后还愁什么前程?就是这孩子没心眼儿,见识少了。”
陆氏笑笑:“见人家一面就要攀附上去,王爷还不得吓得不敢出门了?日后你多带他们姐弟出去见见世面,经历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应酬。”
棠妙卿吃饭从不多说话,棠妙仙倒是一脸好奇地问道:“妙妙,你俩真见着郡王了?都说他长得俊美,到底是什么模样?”
棠妙卿小名妙妙,她细嚼慢咽,直到嘴里的饭菜下肚,才慢悠悠道:“我跟安吉跪着不敢抬头,哪里知道王妃和郡王长什么样?”
棠妙仙听了大失所望,她比棠妙卿大了三岁,因着赵姨娘天天给棠文怀吹枕边风,棠妙仙挑三拣四,些微差些的她看不上,条件好的看不上她,致使棠妙仙一直待字闺中。
棠文怀看了棠妙卿一眼:“你和安吉以后机灵些,遇见人了要主动去打招呼。”
棠安吉嘟哝道:“哪来这么多规矩?若是我心情不好,不想搭理别人,凭什么跟陌生人打招呼?”
棠文怀“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书都白读了是不是?”
棠妙仙仍是追着棠妙卿问:“王妃总不能让你们一直跪着,总能看到是什么模样吧?”
棠妙卿懒得理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陆氏碗里:“娘,您再少吃两口,我尝着这菜炒的清甜,您尝尝。”
皇家的媳妇都是一代代挑选出来的美人,生的孩子个个都是俊男美女。
江夏郡王虽然板着脸,但眉目如玉,既有世家公子的风度,又有当权者的威严,可惜冷着一张脸。
吃过晚饭,陆氏打发儿女们去歇息。
棠文怀直接去了赵姨娘屋里。
陆氏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是他对自己不满了。
夫妻数十载,日子过成了一碗夹生的稻米饭。陆氏哽着脖子,默不作声地咽了又咽。
生活会让每个人变得面目全非,棠文怀站到了高处,他不会回头看一眼,看看陆氏走得有多艰难。
陆氏与棠文怀之间已经无话可说,她一句话也懒得多说。
棠文怀想要利用她或孩子们巴结庆王府,这是痴心妄想!
棠文怀打算将棠妙仙送进王府里,定是成不了郡王的正妻,但进去当个宠妾也使得。
他和赵姨娘也不照照镜子,连庆王府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呢,就开始做白日梦。
陆氏一个人躺在床上,冷笑一声,陷入黑甜乡里,一觉睡到天亮。
一大早,赵姨娘过来伺候,在门外站了半天,才听见屋里有动静。紫苏掀开竹帘,冲赵姨娘招手:“姨娘进来吧,夫人醒了。”
赵姨娘净了手,伺候陆氏穿衣裳,陪笑道:“老爷一早就去了衙门,说不在家用早饭了,路上随便吃个馄饨就行。”
陆氏淡淡地道:“随他吧。”
赵姨娘围着陆氏转,给她系上盘扣,小心翼翼查看陆氏的气色,笑道:“夫人昨晚睡得早,今儿脸色真好!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了。”
赵姨娘在“睡得早”上下了重音儿,意思是赵姨娘睡得晚了,至于为什么睡得晚,大家心知肚明。
陆氏也不看她,拍了拍袖子,起身慢悠悠往外面走。
即便同居一屋,陆氏和棠文怀已久不在一处了,她是怕再有身孕,伤身耗气。
赵姨娘在后面跟着,面上带笑,心内得意。
陆氏的侄女陆令容嫁给了抚远将军的儿子吕仲恺,侄子陆令则是太子侍读,借住在抚远将军府中。
陆家远在南边,托陆氏关照着陆令容与陆令则,姐弟俩时常和棠家走动。
陆令则年方十八,哪里都好,只是偶尔跳脱了些。太子萧惇因他跳脱不羁,能消愁解闷,对他很是不错。
陆氏自知不是长寿数的命,她爱女如珍似宝。为了棠妙卿的将来打算,早前写信与娘家兄长陆云涛商议,让棠妙卿与陆令则定亲,日后棠妙卿不至于被翁姑欺辱。
陆云涛找人合了八字,依照三书六礼定下来这桩婚事,陆氏心中的一块大石方才落地。
只是这桩亲事只家里的长辈知道,怕一双小儿女尴尬。每次陆令则来棠家,陆氏都将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午后,陆令则满头大汗地坐在陆氏跟前:“姑姑,今儿精神怎么样?瞧着您面色红润,气色不错。”
陆氏笑道:“这几日身上松快,睡得也好。今儿你不去资善堂读书么?”
陆令则擦了一把汗:“下午不让去了。我在南门大街上买了几碗酸梅汤,里面加了桂花,这碗没有加冰,您尝尝,喝了当真是口齿生津。”
陆氏心疼他,道:“他家生意好,这么热的天,难为你排队等着。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她转头对紫苏道,“去打一盆水来。”
陆令则哗啦啦洗了两把脸,这才清爽了些:“今年是格外炎热,鸡蛋搁地上都能烫熟了。姑姑,安吉呢?我有事儿寻他。”
“他在自己屋里,你顺手把这碗酸梅汤带给他。”陆氏笑道。
陆令则拎着酸梅汤出去了,他和棠安吉不嫌热,在屋子里唧唧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棠妙卿站在窗外,摇着湘妃竹团扇,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表哥,你在我们家吃晚饭吗?我好让厨房准备。”
陆令则从窗棂里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我要吃剁椒鱼头,多多地放些番椒。”还是在自己姑姑家舒坦,想吃什么都能有。
棠妙仙摇着芭蕉扇走过,瞥了一眼窗内的陆令则,拿扇遮面,眼波流转如秋水,摇曳着走开了。
棠妙仙见陆令则隔三差五的过府,带着奇巧玩意儿给双生子,心中起了微妙的嫉妒。
时日久了,赵姨娘也看出了苗头。陆令则日后有前程,家世也好,确实是个好依靠。
赵姨娘看着棠妙仙头疼,她被宠坏了,口无遮拦又不通人情世故,平日里不听劝,试探地问棠妙仙:“陆公子家世好,又生的一表人才,不知道定亲了没有?”
满脸郁闷的棠妙仙心里更堵了,陆令则每次来,他只和棠妙卿棠安吉玩,从来不将她看进眼里:“我和他说不上话,哪知道这些?”
赵姨娘笑道:“二姑娘与陆公子姑舅亲,只怕日后要亲上加亲了。”
棠妙仙眼泪都要涌出来,恨恨地甩了甩帕子:“他们亲上加亲与我有什么干系?姨娘这是怎么了,在我跟前提他们做什么?”
赵姨娘看她一腔心事,叹了一声:“我的儿,你这是何苦?你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我还不知道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吧,陆公子与二姑娘已经定亲了。”
棠妙仙瞬间哑了,泪珠儿顺着脸颊滑落,一句话说不出来。
赵姨娘吓坏了,将她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棠妙仙在她怀里哇的哭出声来:“姨娘,我怎么这么命苦?我不管,你帮我想想法子。”
棠文怀治下不乏年轻能干的下属,给棠妙仙相看了不少,不是她不满意,就是人家看不上。
这可好,她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还是二姑娘的未嫁之夫。
赵姨娘更是头疼,也不敢与棠文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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