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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千钧一发

逍遥林,寒渊谷,大火弥漫,火光冲天。

阿渊被姬沐寒步步紧逼,一只脚退到悬崖边缘,周围大大小小的石块混着烟灰哐哐哐往下砸,阿渊被姬沐寒死死掐住脖子,他瞳孔中映出姬沐寒七窍流血、披头散发的模样,“小七,你竟敢算计我。区区假的《通天蛊术》就想置我于死地吗?你也太天真了!”

阿渊眯起眼睛,他咳嗽两声,血污把他本就破烂的白衣弄得更脏,声音依旧清冷淡漠:“干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你知道你教给我最有用的一句话是什么吗?就是不打无准备的仗,击杀敌人要一击致死,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你觉得我会没有万全的准备吗?”

“小七,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何曾薄待过你?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从牢笼出来后,若不是我差人关照你,你有无数次机会被丢进毒场,怎会留你活到现在跟我叫嚣?被抓进牢笼是你命不好,谁让你一个普通人,出生在幽冥魔域呢。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逍遥林乃至幽冥魔域的生存法则,我何错之有?”

“是啊,姬沐寒!出生低贱是我的命,所以若我今日杀了你,也是你在劫难逃。我非良善之人,也想为我娘讨一个公道,为被困在牢笼里数年惨死之人讨个公道。你认为我会怨恨牢笼里自相残杀的人吗?我不恨他们,因为你才是规则的制定者,你该死!”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恨我!”

阿渊躲过姬沐寒迎面而来的一击,此刻姬沐寒猛然抬头,百朵不同种类的花围成花阵,将阿渊紧紧围在包围圈里,刹那间百花凌空绽放、香气刺鼻,这是姬沐寒独创绝招——百花阵。合欢花、牡丹、迎春花、百合花、海棠花、菊花、修罗花……百余种鲜花在毒场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更加娇艳欲滴、花香四溢,那是世上最美的花,也是最毒的武器!

阿渊被这股香气熏得站立不稳,他若挪动半步,就有掉落悬崖的危险!他娘在牢笼里为救他死在四个男人手里,他引导男人们自相残杀时,他想活下去;他释放毒血培育修罗花,身体虚弱甚至变小,无法行走,痛到夜不能寐、每天连看清晨的太阳都是奢侈时,他想活下去;在他孤身爬上清禾山,死战腾蛇时,他想活下去……

现在也一样,只要能杀掉姬沐寒,只要杀了她,他便能不受人胁迫地活下去……

他好想活着啊!

阿渊没正经学过任何术法,他能在寒渊谷存活十几年,靠的是他亲手研制的毒草粉和他天生的毒血,寒渊谷一般毒物都对他敬而远之,但姬沐寒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即使姬沐寒已经被假的《通天蛊术》损坏了心脉,实力依旧不容小觑。阿渊闭上双眼,他屏蔽五感,这样百花阵的毒就不会干扰他心智,百花阵是有阵眼的,毁掉阵眼那朵花,就能离开。但这花多到眼花缭乱,香味也混杂,难以分辨,哪朵才是阵眼呢?

姬沐寒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寒渊谷没了再建便是,反正她也有阴兵,督主已经见识过阴兵的实力,只要有督主支持,何愁不能东山再起?现在《通天蛊术》是假的,就无法实现用蛊虫控制阴兵的目的,只要阴兵是易耗品,就需要小七的血,那这小子就不能直接拍死在悬崖底,最好的办法是让他长久昏睡……他只要碰错一朵花,就别想醒来了。

姬沐寒捏了捏肩膀,长长呼出一口气,远处的阴兵杀人如砍葱,动作敏捷、所向无敌,尤其是前方那个靓丽的身影更是一道风景线,她依然那么辣、那么飒。阿卢那真是傻的可以,她为何不肯交出《通天蛊术》呢,本来来应该是双赢局面的。若她真心交出,姬沐寒说不定大发善心,让阿卢那见她一面……可惜啊!

这叫什么来着,天作孽有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姬沐寒憧憬未来时,只见百花阵碎的四分五裂,漫天飞花、洋洋洒洒,花毒通通反噬回她身上,“怎么会?”

阿渊向前踉跄几步,他一抹嘴角流出的血,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你死了,我就能光明正大地活下去了,再也没人折磨我、消耗我,成为我这辈子摆脱不掉的枷锁!姬沐寒,去死吧!”

说着他用短刀划开一面鼓,里面密密麻麻的蛊蛛爬出,朝着香气弥漫的地方前进,不多时就把姬沐寒围了起来。姬沐寒再次启动百花阵,百花在前,却被蛊蛛咬了个稀烂!

“这蛊蛛何时变得如此厉害?!小七,你在寒渊谷活了十几年,你手上沾的血哪点比我少?在我面前装什么白莲花,这条不归路你也走了很远很远,已经无法回头是岸了。哈哈你可以看下你的手!”

阿渊抬起手掌,他的手心被黑色修罗花侵蚀,整个手掌都变黑了。

“别以为你天生带毒,就可以不怕《绝命毒经》的威力,毒场里炼制的花草毒,已尽数通过修罗花进入你体内,你想堂堂正正活下去?做梦吧!你体内永远流着肮脏的毒血,你将带着寒渊谷的烙印,生生世世行走在黑暗中,永远无法到达光明的彼岸……”

姬沐寒的面部在蛊蛛啃噬下变得扭曲,她哐当一声栽倒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砸在石头上没了气息,一代毒后就这样在阿渊面前没了气息,双目都没闭上。阿渊的脸上毫无大仇得报的喜悦,他体内两种毒剧烈交锋,从四肢百骸痛入骨髓,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体型迅速变小,失了力朝身后倒去!

耳边先传来呼啸的狂风,然后是急促的呼喊,预料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落入一个些许瘦弱却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木质清香传入鼻尖,来人戴着一个红黑相间的祭司面具,面具后的齐肩卷发迎风飘扬,“小七,你还好吗?”

“别碰我……我有毒。”

“你有毒?小爷还有蛊呢!死到临头了还废话!她就是姬沐寒,怎么死的?”

小七嘴唇干裂,大大的眼睛缓慢闭上,讲话声音小小的:“不知道,她自己摔死的吧!”

傅无极当然不信这小孩儿胡说八道,偌大的悬崖只有他们两个人,到处都是熊熊大火,烧焦的树枝哔哔啵啵的响,傅无极的手不小心碰到小七胳膊,皮肤立马红肿溃烂,“嘶,还真是毒娃娃!小鬼,抱你一下,我不会被毒死吧?”

“不会。”

“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我会洗衣服、做饭的,你不要碰我的手臂就好。”

小七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傅无极,说话软呼呼的,也可能实在没力气了。

傅无极咽了下口水,他实在抵抗不了娃娃撒娇,这孩子虽然是个毒娃娃,长得还挺好看,直接扔了怪可惜的。男人嘛,自古有种兼济天下,自己想当英雄的心态,想被人崇拜,想当大哥。这娃娃看他两眼,极大满足了傅无极的虚荣心。

山下一群黑衣蒙面人向山顶冲上来,祭司擅长用蛊,但战斗能力不强,撑不了多久。这群黑衣人很明显是姬沐寒培养的阴兵,战斗能力惊人,速度极快。

傅无极忽然有一个离谱的猜想,韩湘云会不会在这里?也许是误将“寒渊岭”传成了“暗渊岭”,毕竟傅家五叔是一个酒鬼,酒鬼说的话只能信一部分,很合理。傅无极扭头把小七像扛包袱那样抗在肩头,快速抄小路往山下冲,避免与阴兵正面冲突。

“小鬼,我可不是白救你的,洗衣做饭免了,你这小胳膊……腿也走不了路的,传出去就是小爷欺负小孩了,我还怎么在江湖混?!不过你可以包揽小爷的亵裤呢!你对寒渊谷的阴兵了解多少?可曾听过一个叫韩湘云的女人?对了,你那个叫阿渊的下属去哪儿了,还活着吗?”

小七的头昏昏沉沉的,傅无极说的话在他耳边断断续续的,“好,阴兵不了解……阿渊……我……”

下山的路被山上掉落的滚石和烧着的树枝挡得七七八八,傅无极一边拼命往山下跑,一边还要注意躲避从天而降的滚石树枝,一块冒烟的滚石擦着傅无极肩膀落下,“卧槽,小爷出门没看黄历吧!这要被砸一下,十年功德都得砸没喽!”

傅无极跨过一条小溪,只见对面甲子慌慌张张跑过来,差点撞到傅无极身上,“大祭司,派出来的上一批祭司尸体已经寻不到了,只能在草丛灌木中寻到一些破烂的祭司服和鼓,目前未发现活着的同僚。我命他们尽力收集残魂碎片,现在已然差不多。咱们要撤退吗?”

阴兵矫健的步伐拦住傅无极去路,他们呈包抄式,将傅无极和甲子围在包围圈内,阴兵更像只听指挥的杀人机器,动作整齐化一,就连拿剑的姿势都高度相似。为首的黑衣人看体型很像女人,有一双与傅无极很像的丹凤眼。傅无极没注意到,他贴着胸腔放的小镜子亮了。

女人死死盯着傅无极的祭司面具,还有他肩上扛着的孩子,来回摇了几下头,皱了几下眉。她讲话声音很干涩,像很久没开口说过话一样,“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背上那个……不能带走……”

她使了个眼色,两三个阴兵逆着滔天大火朝悬崖山顶赶去。

随后一把长剑抵住傅无极脖子,他举起一只手后退两步,另一只胳膊将小七搂得更紧,一副誓死捍卫自己所有物的姿态,“我是你大爷!这是小爷的东西,不能给你!”

说完傅无极将小七扔给甲子,眼神示意他快跑。傅无极抽出玄风剑,还未与女人的长剑相撞,哐啷几声就被震碎在当场!那可是陆百里使用过的剑,竟然震一下就碎成一堆废铁!!可见这个女人实力有多恐怖!

傅无极要不是穿着魔神殿的大祭司服饰,他早双腿一软,瘫倒在当场!这女人太强了,至少元婴中后期境界,傅无极一个筑基后期,连金丹都没有的菜鸡,说不定此刻自杀,都能死的更痛快些。

傅无极回想自己活的这十五年,遗憾事很多啊!他入玄剑宗三年,一事无成,跟陆百里修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金丹都结不成,还没被陆百里扫地出门,他师父脾气已经很好了。别说振兴玄剑宗了,路过一个无名高手都能叫他死无全尸,简直太弱鸡了!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好好修炼,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争取让陆百里刮目相看!

还有他赌气没跟傅云霄讲最后一句话,没听他爹解释;他娘韩湘云生死不明,不知在哪里;新捡的娃娃中毒了,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虽非本意,还是做了几天魔神殿大祭司……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呢!他不能死,得活下去!!

主动认输、躺平认砍,不是傅无极的风格!傅无极试探性地叫了一下韩湘云,女人神色未变,长剑一用力将他脖子割出一连串血珠!傅无极嘶了一声,他看到后方阴兵往黑衣女人这边赶,百步、五十步、十步……越来越近!阴兵赶回来后,黑衣女人马上能发现姬沐寒死掉的消息,那没跑多远的甲子,还有女人剑下的他都要死!!

好在傅无极在赶往寒渊谷的路上,恶补了一下《蛊虫宝典》,召唤蛊虫的技能不熟练,也能勉强唬唬人。死掉祭司破损鼓里有蛊虫,活着的蛊虫必然在寒渊谷游荡,再加上附近一些毒虫,也勉强够用的。今日大火烧了寒渊谷,无家可归的毒虫有很多。傅无极低头默念咒语:“魂兮来兮,魔神在上,以我之名,召尔相助!!”

傅无极话音未落,蛊蛛、蝎子、蜈蚣、螳螂……有的被烧断了腿,烧掉了半边翅膀,一窝蜂冲上来,将黑衣女人围住,挡住她的视线,她一挥剑毒虫瞬间死伤过半!女人眯起眼睛盯着傅无极仓皇出逃的背影,一旁的阴兵指指傅无极,女人摇摇头,把剑放下。

“他到底是谁?!”

女人敲了敲越发疼痛的脑袋,她看到阴兵把姬沐寒的尸体搬了下来,姬沐寒浑身是蛊虫啃噬的伤口,后脑勺还磕出很大一滩血,眼睛都没闭上,阴兵指了指姬陆沐寒,女人俯下身子,合上她的双眼,“督主……我亲自解释。”

傅无极没想到自己这个拙劣的障眼法竟真能从黑衣女人面前逃脱,这水简直放满整个逍遥林了。傅无极无暇他顾,悄悄率领众人隐入乌龙湾,这里距寒渊谷约三十公里,鱼龙混杂、妖魔众多,是隐匿身形,暂时修养生息的好地方。

魔神殿一行二十余人,就算乔装打扮也很显眼,猪妖瘫在光滑的树墩子旁抠脚,半眯的眼角扫过二十来个身着黑斗篷的人,领头的个子不高,看身形像十来岁半大的孩子,他手中斜抱着一个小孩儿,孩子也被裹的严严实实的,一路跨过长街,猪妖没看到这孩子动一下,不经意露出在外的手掌手臂都是黑的。领头的年轻人似乎在打听,有没有能治疗疑难杂症的大夫。

猪妖想去凑个热闹,却被队尾的人狠狠瞪了一眼,随后腰部传来刺痛感,那是一只五彩蜘蛛咬了他一口,被咬的腰子很快肿起来了,又红又痒,很是难受。猪妖气不过,定要查清他们的来历,将信息卖给他们敌人,赚取百倍酬金。它放缓脚步,悄咪咪跟上去。

傅无极寻了个不起眼的客栈,客栈房源充足,傅无极本想把小七单独安置在一个房间内,这孩子自从昏迷后就没醒过来,眉头紧锁,似乎一直在做噩梦,他紧紧拉着傅无极衣角,不肯松开。其他祭司们都害怕这孩子身上的毒,比他们身上带的蛊虫还厉害,被他轻轻毒一下,不躺个三五天缓不过来。没人敢靠近小七,傅无极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留小七跟他在一个屋子里。

不过傅无极高低是个少爷,照顾人的本事被陆百里训练出来了一点儿,十分有限。一路上寻了几个大夫,他们都对小七身上的毒束手无策,有说他活不过二十四个时辰的,有说他是被邪魔附身了,唯一稍微靠谱的一个大夫,开了一种药,说能暂时缓解他身上的疼痛,需要沸水熬服,每三个时辰服用一次。傅无极定睛一看,这不是玄剑宗的山荷叶花嘛,玄剑宗漫山遍野都是这种花,又叫骷髅花,可以中和小七身上的毒素。

傅无极难免想到他师父陆百里,陆百里医术高超,这点小毒他师父完全不放在眼里。可逍遥林此去玄剑宗路途逾千里,远水解不了近火,小七的状态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傅无极端起熬好的一碗药,走到小七身边,他一手掰开小七嘴巴,一手端药要往他嘴里灌。谁知小七刚抿了一口药汁,一皱眉头,哇的一声把药全吐了出去!

灰黑色药汁吐到傅无极腹部,顺着雪白的里衣往下流,还好药汁不烫,要不傅无极的小弟都得给他干报废,傅无极差点原地一蹦三尺高,把碗丢出去。

“嘿!你个小兔崽子,朝哪儿吐呢!差点被你断子绝孙!”

小七依旧迷迷糊糊的,他也听不懂傅无极在说什么,一翻身就从床上滚下去了。傅无极骂骂咧咧,还是赶忙伸手接住小七,他的手又无意碰到小七胳膊,这次被触碰到的地方钻心般的疼。

傅无极看小七眉头紧锁,迷迷糊糊喊着疼,心里的怒气消失了一半。他叹了一口气,转头叫小祭司再熬一碗药端过来,“小七,你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在寒渊谷活下来的?”

“看你这小娃娃太可怜,这样吧!小爷的师父可是大名鼎鼎、九州闻名的陆百里,没有他解不了的毒、救不了的人,你要努力活着哈,等将来我求求我师父,给你治治身上的毒,收费嘛,也不贵,把你抵押给我就好~”

傅无极越看小七的眉眼与阿渊越像,眼睛都大大的很漂亮,左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小七长大了就该是阿渊那般漂亮吧?

门外敲门声响起,进来一个叫乙亥的祭司,他拱手鞠躬,指了指昏睡的小七,傅无极摆摆手示意无碍,让他说话。

“大祭司,寒渊谷幸存者为五名,皆低阶侍者,没发现您说的那个叫小七的。听历经者回忆,寒渊谷起火一事与您……身后这人有关,就是寒渊谷少主。寒渊谷的阴兵,就是用他的毒血浇灌黑色修罗花,然后用修罗花控制阴兵心脏制造的。后期多次进行了改良,但基本原理不变。”

烛光在微风中摇曳,傅无极又扭头看了眼这个四五岁的娃娃,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长相完全是个小孩子,睫毛长长的,痛到额头沁出细汗。这样一个毛都长不齐的孩子,他能有这种心智和能力扳倒姬沐寒?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小七该不会就是……

阿渊吧?

傅无极眉头紧锁,他抬手制止乙亥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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