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深处,幽暗山脉被重重禁制封锁。嶙峋山壁间,巨大的青铜门扉巍然矗立,门上古老符文繁复如活物般蠕动,散着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
虞欢凝立门前,双手结印,眉心圣女令印骤然亮起。
嗡——!青铜巨门发出沉闷轰鸣,裂开一道扭曲波动的光门。
两人身影刚没入光门,一道焦灼红影已疾驰而至。
顾千里显然得了消息,桃花眼中风流早被凝重取代。
他目光先落虞欢身上,随即扫过她身侧的谢无泪,二人视线撞在一处。
虞欢对上他的眼,却见他眼神微闪,极快地避了开去,眼底掠过不易察觉的心虚。
虞欢心头微动,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些年少暗恋偷偷描摹他侧影时的慌乱。
正想开口,顾千里已轻咳两声打破凝滞,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调笑,又藏着丝微妙的不自在:
“那什么,虞妹妹,谢兄……咳,你们二位还真是形影不离。”
虞欢无奈:“顾少卿,郡主安危要紧。”
她被寸步不离监视的处境众人皆知,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谢无泪终于抬眼,眼尾微挑时,露出点漫不经心的冷意:“顾少主若闲得慌,不如留在此地看守山门。”
顾千里顿时噤声,讪讪道:“开个玩笑嘛,走,先进去!”
说罢,紧随二人冲入光门。
……
眼前景象一片死寂。
脚下是粘稠如墨的玄水深潭,深不见底,水面平如镜,却映不出丝毫形影。无数嶙峋怪石像远古巨兽的獠牙,刺破水面直指灰蒙蒙的天穹,远处幽暗水域中,庞大扭曲的黑影无声游弋,搅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暗流。
更诡异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弥漫,非花果香,倒像诱人沉沦的**气息,丝丝缕缕钻入识海,撩拨着心底最幽微的角落。
谢无泪眉峰几不可察蹙了一下,灵力微动,在三人周遭织起层无形屏障,那香气顿时淡了大半。
“这里就是森罗万象海?”顾千里眉峰紧锁,折扇早已收起,警惕环视。
“传闻此地包罗万象,怎么只见这死水?叶姑娘在何处?”
虞欢强忍混乱法则对神识的冲击,沉声道:“森罗万象海非单一空间,是无数层叠芥子境构成,入内者所见之景,全由心念映射。”
她顿了顿,迎着谢无泪的目光,硬着头皮点破:“多人同入时,禁地法则会捕捉心境最险者的心象,将众人拖入对应险境……我们见这死水玄潭,必是因一人引动了此境。”
话音落,空气骤然凝滞。
顾千里面上风流笑意微僵,桃花眼闪烁,下意识侧首,望向幽深的死水。
谢无泪神色如常,长睫轻垂,眼底情绪隐入晦暗,看不真切。
这异常的沉默让虞欢心感不妙。
难道不是她恐惧死亡的心念,引动了此景?
“叶郡主心性澄澈,她孤身入内,绝不可能身处这种阴诡之境。”
片刻后,虞欢补充道。
“叶郡主心性澄澈,绝不可能身处这种阴诡之境。”片刻后,虞欢补充道。
顾千里轻咳一声打破沉寂:“虞妹妹说得是。叶姑娘端庄淑雅、道心坚定,想必正处清幽福地。但该如何寻她?”
虞欢转向谢无泪:“大人的追踪引,还能感应叶姑娘方位吗?”
谢无泪眉峰微蹙:“禁地外尚能感知,入内后感应微弱断续,空间壁垒重重,法则干扰极强。”
顾千里折扇一收:“我来试试。合欢宗的言灵术,对亲近之人向来灵验。”
他眼中金光骤盛,妖异的合欢花虚影在瞳孔旋舞,古老韵律荡漾开来:“叶淑窈,回应我!告知方位!”
「言灵」之力沛然涌出,却如泥牛入海,瞬间被空间法则吞噬扭曲。
顾千里闷哼一声,金芒迅速黯淡:“该死!法则扭曲得厉害,言灵失效了!”
恰在此时——
黑水骤然暴涨,瞬间漫过岸边淹没脚踝,立足之地化作粘稠的玄色水域。
无数半透明的魅惑光影,像水中轻绡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围困三人。
光影暧昧流转,散发着令人心神摇曳的气息,隐约可见肢体缠绵的轮廓,虽非实体,看不清面貌,却裹挟着强大的精神浸染之力,无声渗入识海,勾动起最原始的躁动。
整片深潭骤然转赤,恍若蒸腾的欲念泥沼。
“我去!这又是唱的哪出?”
顾千里一惊,脸颊微红:“虞妹妹,这玩意儿好像……不太正经啊。”
虞欢愕然,迅速搜寻记忆后低声道:
“我们被表象骗了。这看似死水深潭,实则是情海浮沉之象。”
顾千里眼睛瞪圆:“情海?”
虞欢唇瓣微抿:“看来这心如死水者,亦是困于情海之人。”
她自忖道心澄澈,绝非自己所引。
至于谢无泪,这位以无情剑道名震天下的人物,断情绝欲早已刻入骨髓,更不可能相干。
她目光带着了然,投向顾千里这位合欢宗少主。
想必此地映射的,便是他那遍历芳丛的心象了。
顾千里正抵御魅影侵蚀,对上她目光时,动作一滞。
谢无泪眉眼被远处诡谲艳色映得昳丽,忽然开口,声音淡如落雪:“此地幻象,倒与贵宗内景肖似。
疑窦自然落在顾千里肩头。
他眼中掠过一丝被点破的狼狈:“喂!谢兄你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我合欢宗是讲情,但从不滥情!”
“再说了,我对叶姑娘可是一片赤诚,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
虞欢:“……”
心道现在没有,后面就有了,毕竟这可是位潇洒倜傥的限制文男主。
“哦?”谢无泪尾音微扬,懒散垂落的眼睫似凝霜意,“那这些光影,从何而来?”
虞欢咳笑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顾千里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重新摇动折扇,朗声一笑,坦然认下:“哈哈哈!就算是我的心象又如何?谁还没点七情六欲?我合欢宗讲求**通达,以情入道,也是堂堂正正的大道!总比某些断情绝欲的顽石,或是整日修炼、不懂风月的……来得真切!”
他目光扫过谢无泪,又瞟了眼虞欢,意有所指:“不错!这鬼地方映射的,十有**便是顾某的心象!诸位见笑,情之所至,人之常情!若觉得碍眼,不看便是!”
这番自认,反倒冲淡先前的尴尬,显出几分光风霁月。
虞欢点头:“顾少卿倒是坦荡。”
她心知合欢宗位列十大仙门前三,奉行道法自然、率性而为,虽行事招人非议,却绝非邪魔。
眼前这位少主,看似阅尽千帆举止风流,却有“万花丛中过,元阳寸不泄”的奇谈,纯情居多,本性是实打实的君子。
其父与虞欢亡师交情匪浅,他年少时曾寄居于极道宗,与原主青梅竹马,原主自恃美貌,爱慕多年也只换得一句界限分明的“好友”。可偏偏遇上叶淑窈,他却判若两人。
“那是自然!”顾千里正得意,忽然瞥见光影轮廓越来越清晰,脸色骤变,“不对!这玩意儿怎么越来越具体了……”
他倾慕叶淑窈之心,众人皆知,可若让谢无泪看清那些魅影形貌,误会他存心亵渎师妹……后果不堪设想!
他自认对叶淑窈的爱慕,远胜那些深藏心底的旖旎画面。
眼看魅影姿态愈发缠绵,他当即决断,要抹去这引人误会的映射!
他周身言灵之力再鼓,金光隐现:“给我散!”
可就在此时——
一道至寒至冽的剑意后发先至。
霜白剑气如九天寒瀑倾泻而落,所及之处,缠绵光影瞬间化作冰冷光屑,湮灭在玄水之中。
剑光余势堪堪擦过虞欢面颊,激得她肌肤生粟,顾千里的言灵屏障也震荡得明灭不定。
二人下意识望向剑意源头。
谢无泪凤眸半眯着,立于虞欢身侧咫尺之地,手中无剑,修长指节泛着玉色微光,随即广袖垂落,遮住那只刚凝过剑气的手,天边剑势却未肯消歇。
漫天残光霜雪纷飞之中,唯见其人如玉,剑气如虹。
虞欢:“?”
顾千里:“?”
谢无泪面容隐在光影之中,不辨神情,声音轻缓:“幻象污眼,殿下身份尊贵,不宜近观。
顾千里被这“援手”弄得好生尴尬,讪讪敛去言灵之力。
他幡然醒悟,谢无泪早已洞悉魅影是他对叶淑窈心思显化,做师兄的自然见不得,定会出手抹除。
谢无泪抢先一步,虽解窘境,可那厌弃却如芒刺在背——食色性也,怎就成了污秽?
四周水势愈发汹涌,谢无泪不再看他们:“幻象惑人,非久留之地。顾少卿,开路。”
话音未落,霜白气流自他周身暴涨,如极地寒潮轰然扩散。
深水之下无数蠢蠢欲动的魅影如遇克星,尖啸着仓皇退避。
森寒剑意硬生生劈开一条清明通道。
然而水底深处,那暧昧不清的靡靡之音断断续续,仿佛生之不尽、斩之不绝,直钻神魂深处。
一旦心神失守沉溺其中,便会被这黑水情渊彻底吞噬,沦为滋养禁地的养料,永世不得超生。
纵是修为高深如众人,亦需运转功法紧守心神,抵御这无孔不入的侵蚀。
虞欢虽识海刺痛,却本心澄明,丝毫不惧。
身侧忽传来男人轻声低语:“靡靡之音扰乱人心。殿下还是不听为好。”
紧接着,一片冰冷屏障瞬间封住她耳识与神识,将声响彻底隔绝于死寂之中。
虞欢微怔,对方修为远高于她,这禁制绝非她能破除。
她轻声道:“多谢大人,其实……无妨。”
可话语消散于无声,她听不清自己所言,更不知是否有回应。
心知谢无泪此举是为维护顾千里的颜面,她便未反抗,默然不语。
谢无泪当先踏入通道。
三人不知前行了多久。
直到一股柔和的推力落在虞欢身上,将她推离那片靡艳的墨色水域。
瞬息之间,脚下已非令人心悸的黑水,而是踏上了岸边冰冷坚硬的岩石。
顾千里凑近虞欢,压低声音:
“此地邪异,专窥人心,不宜久留,不然不定还会映射出什么异象。当务之急,得想法子寻到叶姑娘。”
虞欢全然听不见,只见他唇瓣翕动,便示意他暂停,举手道:“谢大人,可否先解了我这耳禁?”
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听不到,更未察觉为确保谢无泪听清,她几乎凑在他耳边以耳语询问。
指尖无意识轻扯了一下那月白云纹广袖。
谢无泪眸光微顿,落在那只攥住衣袖的纤纤玉手上。
她正低垂着眼睫,浓密如鸦羽,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脖颈线条修长而优美,隐没在庄重的领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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