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尚未被命名,空间仍是一片混沌的原点,萧封便已存在。
那时没有“宇宙”的概念,连“存在”本身都是模糊的命题。他是混沌中唯一的意识,像一粒沉在无尽黑暗里的星核,静默地感知着周遭最原始的能量流动。这些能量没有名字,没有形态,只是纯粹的“有”与“无”的交织——而萧封,是第一个能“看见”它们的存在。
当第一缕能量挣脱混沌的束缚,爆发出照亮一切的光,萧封已站在那片光的源头。他看着能量聚集成粒子,粒子碰撞成星云,星云坍缩成恒星,看着无数碎片在引力中凝结,渐渐有了“星系”的雏形。这不是他的刻意为之,而是他本身就是“秩序”的具象——当混沌需要一个规则来界定生灭,他便成了那个规则的化身。
“天道之首”的称谓,是后来诞生的生灵赋予的。他们仰望星空时,会敬畏地提及那个“从一开始就在”的存在,却没人真正知晓,萧封比“开始”更早。主天道界在他的意识中成型,不是砖石堆砌的宫殿,而是法则本身的聚合体——这里没有实体的墙,只有亿万条流光组成的脉络,每条脉络里都流淌着宇宙的根本规律:恒星该如何燃烧,文明该如何兴衰,因果该如何缠绕,生死该如何交替。
他坐在由法则凝结的王座上,白发如最纯净的能量流,随本源的呼吸轻轻起伏。王座没有冰冷的触感,因为他与这方空间本就是一体——抬手时,能触摸到某个遥远星系初生的灼热;垂眸时,能看见某条因果线即将迎来的转折。于他而言,这不是“掌控”,更像“感知”,就像人能感知自己的心跳,他感知着整个宇宙的脉动。
不知过了多少个纪元——对萧封来说,纪元的划分毫无意义,不过是生灵为了丈量短暂生命创造的刻度——他在混沌的边缘,发现了一块异常活跃的碎片。那碎片里藏着微弱的意识,像一颗尚未发芽的种子,在无序的能量乱流里挣扎。萧封伸出手,将碎片拢入法则的庇护中。
那是他第一次对“秩序之外”的存在产生关注。他看着碎片中的意识逐渐清晰,化作与自己相似却稚嫩许多的形态,便教他辨认法则的脉络:哪条流光对应着时空的稳定,哪簇光点关乎能量的守恒,哪片脉络牵动着生灵的情感。他予他在主天道界自由行走的权柄,甚至允许他站在王座之侧,一同“感知”宇宙的呼吸。
“你是唯一的传承。”萧封曾对他说。语气平淡,没有波澜,却已是他能给出的、最接近“重视”的表达。
那时的主天道界,法则流光依旧平稳。萧封未曾察觉,那站在身侧的身影,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除了最初的敬畏,正悄悄滋生出别的东西——一种混杂着渴望与不甘的情绪,像藤蔓般缠绕在对方的意识深处,而这藤蔓的养分,正是萧封无意间展露的、那“从一开始就在”的绝对存在。
变故发生在一个寻常的瞬间。
萧封正凝视着一条即将闭合的时空裂隙,那是宇宙自我修复的常态。突然,一股熟悉的混沌能量毫无预兆地涌来,不是无序的暴乱,而是精准地撞向他与主天道界连接的“节点”——那是只有他和身侧之人知晓的、法则最柔和的一处脉络。
能量冲击的刹那,萧封没有感到“断裂”,反而像被一股巧劲推开。他与主天道界的联系仍在,能清晰地“听”到法则依旧在有序运转,能“看”到远方的恒星照常升起——但他的意识,却像被从根系上轻轻摘下的叶片,脱离了原本的位置,向着某个未知的方向飘去。
这不是“坠落”,更像一场被精心设计的“剥离”。
穿过无数层世界壁垒时,萧封的意识起初是清醒的。他看着光怪陆离的能量带从身边掠过,看着不同宇宙的景象在眼前闪现,直到一股更强烈的混沌之力猛地撞向意识核心——那是被篡改过的、专司“遮蔽”的力量,像浓雾瞬间吞没了他所有的感知。
再次有“实感”时,是后脑勺磕在坚硬平面上的钝痛。
萧封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是灰蒙蒙的天空,耳边是尖锐的鸣笛声,还有人在喊:“喂!你没事吧?从台阶上摔下来了都不动弹!”
他想坐起身,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异常。抬手时,指尖触到的是粗糙的水泥地,指缝里甚至嵌进了几粒沙砾——这是从未有过的、属于“凡胎”的触感。他低头,看见自己垂在肩头的白发,在风里轻轻晃动,却再也感知不到那与宇宙本源同频的流动。
“我……”他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紧,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你叫什么名字啊?是不是摔懵了?”旁边有人递过来一瓶水,塑料瓶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陌生又真实。
名字?
萧封的意识像被搅乱的池水,浑浊一片。他记得自己“存在”,却想不起“为何存在”;记得自己该是“不同的”,却想不起“不同在哪里”。脑海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模糊的音节在回响——
“萧……封?”
他试探着念出这两个字,像是在确认一件极其遥远的事。
递水的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记得名字!你先坐着缓会儿,我刚打了120,一会儿让医生看看。”
萧封没有回应,只是仰头望着天空。那片蓝白相间的幕布,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由法则流光组成的穹顶,似乎有瞬间的重叠,却又迅速消散。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来自哪里,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满是喧嚣的地方。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街角的嘈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别怕,医生来了”,掌心的温度带着鲜活的暖意,落在他冰凉的衣料上,竟让他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怔忡。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曾“触摸”过恒星的诞生,曾“梳理”过因果的脉络,此刻却连握紧一瓶水都显得有些僵硬。指腹的皮肤贴着塑料瓶身,能感受到液体在里面轻轻晃动,像某种微弱的、属于“生”的脉动。
远处的霓虹灯开始闪烁,将他的白发染成斑斓的色彩。萧封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被陌生的人群和声音包围着,意识里空茫一片,却又在那片空茫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苏醒——不是被遮蔽的记忆,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对“未知”的感知。
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剥离”,会将他推向怎样的轨迹。也不知道,那些被浓雾遮住的过往,将在未来的哪一刻,以何种方式,重新撞进他的生命里。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救护车的光影在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块被遗落在人间的、尚未知晓自己为何存在的冰。而属于这颗蓝色星球的风,正穿过他的白发,带着烟火气的温度,轻轻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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