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钟声余韵未绝，林微随着人流走出紫宸殿，青石板路冰凉的感觉透过官靴传来，却远不及她心底泛起的寒意。皇帝那句低语，如同惊雷在她耳边反复炸响。
「随朕到南书房一趟。」
短短七个字，在她脑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引路的小内侍，穿过重重宫阙，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系统！系统！紧急情况！老板单独召见！这是什么信号？秋后算账？还是……他发现我的秘密了？」林微在心里疯狂呼叫，表面却还得维持着恭谨沉稳的模样，只有宽大袖袍下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的紧张。
「宿主冷静！根据数据分析，皇帝萧景琰对宿主的好感度及利用价值评估呈上升趋势。此次召见，有90%的可能性为嘉奖后的进一步试探或任务布置。身份暴露风险预估低于5%。」系统的电子音依旧平稳，试图安抚宿主的情绪。
「低于5%？那也不是零啊！」林微内心哀嚎，「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我这还是只披着羊皮……啊不，是披着男装的老虎崽子！万一他让我近前奏对，闻到脂粉味怎么办？万一他眼神太好，看出我耳朵上的耳洞痕迹怎么办？」
「宿主已进行严格伪装，喉结模拟器工作正常，行为举止模仿男性达标率92%。请保持镇定，过度焦虑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话虽如此，当那扇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南书房朱漆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时，林微还是觉得呼吸一窒。与紫宸殿的庄严肃穆不同，南书房更显精致典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龙涎香的气息。书架林立，卷帙浩繁，年轻的皇帝萧景琰已换下朝服，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正站在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背影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
引路内侍悄无声息地退下，并轻轻带上了门。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林微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依足礼数跪拜：「微臣林见微，叩见陛下。」
萧景琰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立刻叫起，而是踱步到紫檀木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份奏折，状似无意地翻阅着。
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林微心头。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她只能维持着跪拜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地面，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响：
「完了完了，这是下马威吗？先晾着我？老板到底想干嘛？给个痛快话行不行？我这小心脏受不了啊！」
就在林微感觉自己膝盖都要麻了的时候，萧景琰终于放下了奏折，淡淡开口：「平身吧。」
「谢陛下。」林微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垂手恭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随意窥视天颜。
「林御史，今日朝堂之上，你表现不错。」萧景琰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若非你提及核查试卷、追查根源，朕也不会想到李贽笔记这一节。」
来了！正题来了！林微心弦再次绷紧，谨慎地回答：「陛下圣明烛照，微臣只是尽本分，偶有所感，不敢居功。」她将功劳全推给皇帝，这是官场保命的不二法门。
「偶有所感？」萧景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林微的心尖上，「朕倒是好奇，满朝文武，为何独独是你这个入职不久的御史，‘偶感’到了关键之处？」
林微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这个问题极其刁钻，一个回答不好，就会引起怀疑。她大脑飞速运转，表面却故作镇定：「回陛下，微臣入御史台后，负责整理过往卷宗，曾见有关李贽大人风评记载，言其有记笔记之癖好。今日见柳编修反应异常，故而大胆联想，实属侥幸。」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既突出了自己工作认真（查看了卷宗），又将敏锐的洞察力归结为“侥幸”，显得不那么突兀。
「哦？看来林御史是个有心人。」萧景琰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但下一句话又让林微刚放下的心提了起来：「抬起头来，看着朕回话。」
林微心中一凛，只能依言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皇帝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深处。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敢流露出丝毫怯懦。
「宿主！检测到皇帝瞳孔微缩，注视时间超过常规阈值！他在仔细观察你！」系统警报响起。
「我知道！别吵！我在演！」林微内心咆哮，面上却努力挤出一丝属于年轻官员受到皇帝注视时应有的、恰到好处的紧张与激动。
萧景琰看着她，心中却是另一番光景。他能清晰地听到她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吐槽和恐惧，与眼前这副努力维持的恭谨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觉得有些……有趣。这个林见微，果然如他所料，是个极擅伪装、内心戏十足的家伙。这样的人，用好了，是一把利刃。
「不必紧张。」萧景琰终于移开了目光，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朕召你来，一是嘉奖你今日之功；二来，是有一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陛下请讲，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微赶紧表忠心，心里却嘀咕：「果然还有事！我就知道这赏银不好拿！」
萧景琰抿了口茶，缓缓道：「柳文轩舞弊案，虽已证据确凿，但其背后，是否另有隐情？例如，他一个翰林院编修，即便家境殷实，又如何能驱使已故的李贽？这朝中，是否还有其同党，或……庇护之人？」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涉及派系斗争，极其敏感！林微心里立刻拉响了最高警报：
「系统！快！关于柳文轩背后的关系网，还有什么瓜？特别是和摄政王有关的！」
「正在检索……检索到关联信息：柳文轩之妹，乃摄政王府侧妃。柳家近年来与摄政王名下皇商多有银钱往来，数额巨大。但直接指向摄政王庇护柳文轩科举舞弊的证据链不足。」
林微心中了然，摄政王这老狐狸，肯定不会留下直接把柄。她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明鉴，柳文轩舞弊，胆大妄为，绝非一人之力可为。其父柳河东经营江南，财力雄厚，或可借此疏通关节。至于朝中……微臣入朝日浅，不敢妄加揣测。但正如陛下所言，若无人庇护，柳文轩未必敢如此肆无忌惮。或许……可从其交往过密的官员，或此次为其说话之人入手，细查其钱财往来、人情脉络。」
她既点出了柳家财力这个关键，又暗示了周铭等为其说话的人可疑，最后将调查方向引向经济和人脉，这都是合情合理且不易被抓住错处的建议，同时巧妙避开了直接提及摄政王。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番回答，既有见识，又懂分寸，果然是个聪明人。他需要的，正是这种能提供关键思路，却又不会擅自行动、惹祸上身的臣子。
「嗯，言之有理。」萧景琰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他放下茶盏，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锦盒，推到桌边：「这是朕额外赏你的，收下吧。」
林微一愣，还有赏赐？她连忙谢恩上前，接过锦盒。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似乎不止是金银。
「打开看看。」萧景琰语气平淡。
林微依言打开，只见里面并非预想中的金银元宝，而是几张……银票？面额不小，足足五百两。但银票下面，还压着一块非金非木、刻着复杂云纹的黑色令牌。
「陛下，这……」林微有些不解。赏银票好理解，这令牌是做什么的？
「银票是赏你办事得力，贴补家用。」萧景琰解释道，「至于这块令牌，可凭此物，在京城‘风雨楼’查阅部分非机密卷宗档案。朕望你多增长见闻，日后方能更好地为朕分忧。」
风雨楼？林微心中一震！那可是京城最大的民间信息集散地，据说背景深厚，三教九流的消息都能在那里打听到！皇帝赐予这块令牌，意义非凡！这不仅仅是赏赐，更是一种信任和……期待！期待她能挖掘出更多“瓜”！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定不负陛下期望！」林微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和激动。这令牌对她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吃瓜”了！
「好了，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必对外人言。」萧景琰挥了挥手。
「微臣遵旨！」林微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收好，躬身退出了南书房。
直到走出宫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林微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她摸了摸袖中的锦盒，心情复杂无比。恐惧、后怕、激动、还有一丝隐隐的兴奋交织在一起。
「系统，分析一下，老板这波操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综合判断：皇帝对宿主的表现高度认可，赏赐令牌意在鼓励宿主继续发挥‘信息搜集’特长，并为其提供一定便利。此举将宿主纳入其核心情报网络边缘，信任度提升至‘可用且需观察’级别。身份暴露风险暂时解除。」
林微长长舒了口气：「不管怎样，这关总算过了。还得了这么大好处！风雨楼啊……嘿嘿，以后吃瓜更方便了！」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兄！林兄留步！」
林微回头，只见同期进士、翰林院编修陈实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憨厚又焦急的表情：「林兄，你可算出来了！我听说陛下单独召见你，担心死了！没事吧？」
看着陈实真诚关切的眼神，林微心中一暖。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能有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朋友，实属难得。
「劳陈兄挂心，无事。陛下只是垂询了几句今日朝务。」林微笑着安抚道。
「那就好，那就好！」陈实拍拍胸口，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林兄，你可要小心些。我方才听说，柳文轩下狱后，摄政王在王府发了好大的火，摔了不少东西呢！他那边的人，怕是会记恨上你……」
林微目光微凝，看向皇宫方向。夕阳的余晖给巍峨的宫墙镀上了一层金色，但那金光之下，是更深沉的阴影。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知道，扳倒柳文轩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自己，已被卷入了这场权力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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