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天牢,幽深似海。
潮湿发霉的空气裹挟着血腥与绝望,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火把在墙壁上投下跳跃的光影,映照出牢房栅栏扭曲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林微跟着周恒,脚步落在冰冷石板上发出的轻微回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恒手中的紫檀木匣已然合上,但那对金麒麟的灿然光芒,仿佛还灼烧着林微的视网膜。她强迫自己镇定,目光快速扫过沿途的牢房。有些犯人蜷缩在角落,了无生气;有些则扑到栅栏前,伸出枯瘦的手,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嚎。
「系统,扫描一下,柳文轩和方敬儒关在哪?状态如何?」林微在心中默问。
【叮!扫描中……柳文轩位于甲字叁号牢房,情绪极度不稳定,恐惧、愤怒、悔恨交织,体内有轻微迷药残留(推测为被捕前饮酒压惊所致)。方敬儒位于乙字壹号牢房,表面镇定,内心计算极多,正在反复推演应对策略,试图寻找脱身之法或替罪羊。乙字壹号牢房环境稍好,有简易床榻与书桌。】
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哪怕身陷囹圄,也比那草包探花沉得住气。林微心下冷笑。
周恒在一处较为宽敞、灯火通明的刑讯室外停下脚步。室内刑具琳琅满目,虽未沾染新鲜血污,但那森然寒气已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两名身着囚服、头发散乱的人已被押解在此,正是柳文轩和方敬儒。柳文轩脸色惨白,官袍皱巴巴,早已没了平日的风流倜傥,眼神涣散,身体微微发抖。方敬儒则穿着较为整洁的囚服,虽也显憔悴,但腰杆挺得笔直,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精光。
「陛下有旨,此案由本官主理,林御史协理。」周恒声如洪钟,打破了室内的压抑,「人犯柳文轩、方敬儒,赃物在此,尔等还有何话说?」他扬了扬手中的木匣。
柳文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指着林微尖声道:「是他!是林见微陷害我!周大人明鉴!一定是他嫉妒我的才名和家世,故意伪造证据陷害于我!陛下!我要见陛下!我是被冤枉的!」他状若疯癫,试图冲向林微,被两旁的狱卒死死按住。
林微面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惊惧和无奈,后退半步,心中却已开骂:「我呸!死到临头还嘴硬!你那才名有多少水分自己心里没点数?系统,有没有他以前抄袭他人诗作的证据?或者他贿赂书院先生给他吹捧的黑料?」
【叮!相关八卦已解锁:柳文轩三年前于江南文会所作《春江咏月》系剽窃其表兄未发表的残稿。其童生试时曾赠予县学教谕一方端砚,价值二十两白银,远超正常师生礼节。证据线索:残稿应仍在江南其表兄处;端砚之事,当年教谕的书童或知情。】
林微心中一定,有了底牌。但她不急于抛出,眼下最重要的是坐实科举行贿的重罪。
方敬儒则沉稳得多,他看都没看柳文轩一眼,对着周恒微微躬身:「周统领,老夫为官数十载,不敢说毫无瑕疵,但于科举一事,向来秉持公心,天地可鉴。这金麒麟……老夫从未见过。想必是有人趁乱放入我府中,意图构陷。还请周统领、林御史明察秋毫,还老夫一个清白。」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悲愤,演技堪称一流。
「从未见过?」周恒冷笑一声,打开木匣,取出那对金麒麟,「方学士,这麒麟眼底的‘宝昌号’印记,以及这紫檀木匣底部的私印拓痕,你又作何解释?难道也是别人仿造,特意放到你书房密室中的不成?」
听到“书房密室”四个字,方敬儒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如常:「老夫书房确有密室,乃存放一些珍贵古籍孤本之用,机关简陋,若有心人潜入,放入此物,并非难事。至于私印……或许是有人拓印伪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巧言令色!」周恒怒喝。
林微在一旁静静观察,心中飞速分析:「老狐狸果然难缠,把所有都推给‘有人构陷’,密室和私印这两个关键点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必须找到更直接的证据,或者……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她上前一步,对着周恒拱手道:「周统领,下官可否询问柳探花几句?」
周恒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皇帝既然让林微协理,自然有他的道理。
林微转向柳文轩,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同情:「柳探花,你口口声声说下官陷害于你。但下官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行此险招,构陷一位前途无量的探花郎?这于我有何好处?」
柳文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喊道:「因为你嫉妒!你寒门出身,见不得我们世家子弟平步青云!你定然是用了什么龌龊手段才中的进士,怕被我揭穿,所以先下手为强!」
林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恍然和一丝委屈:「原来柳探花是如此看待下官的。那么,下官可否请教,柳探花春闱之前,于戌时三刻,派府上管家前往方学士府后门,所为何事?当时管家手中那个紫檀木礼盒,装的又是什么?」
此言一出,柳文轩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件事极其隐秘,林微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连时辰、后门、礼盒材质都一清二楚!
方敬儒也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首次真正落在了林微身上,充满了惊疑和审视。
周恒精神一振,逼视柳文轩:「说!林御史所言是否属实?」
「我……我……没有!他胡说!」柳文轩慌乱地矢口否认,但那双游移不定、充满恐惧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
林微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继续用平缓却极具压迫感的语气说道:「柳探花,那对金麒麟,是京城宝昌号特制,匠人手法独特,内务府亦有备案。若要查证其来源,并非难事。你此刻坦白,或可算作认罪态度良好,若待查实,便是罪加一等。你身为读书人,当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她巧妙地将现代术语用在了古代语境中,但意思明确。
「还有,」林微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却清晰地传入柳文轩耳中,「江南文会的那首《春江咏月》,柳探花可还记得?其真正的作者,近来似乎颇有些意难平呢。」
这句话,成了压垮柳文轩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最大的依仗一是家世,二是才名。如今家世眼看靠不住,才名又被揭穿老底,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不……不关我的事!是我爹!是我爹让我去的!」柳文轩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他说方学士是今科主考,必须打点!那金麒麟……那金麒麟也是我爹准备的!我只是按吩咐送去!我不知道里面是金麒麟啊!我以为只是寻常谢礼!林兄!林兄你救我!我知道错了!都是他们逼我的!」
他语无伦次,开始攀咬自己的父亲和方敬儒。
「孽障!休得胡言!」方敬儒厉声喝道,试图阻止柳文轩继续说下去。
但已经晚了。柳文轩为了自保,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如何奉父命送礼,方敬儒如何暗示考题范围,以及其他几位通过类似手段上榜的富家子弟名字,都抖落了出来。虽然细节未必完全准确,但整个科举舞弊的利益链条,已然清晰浮现。
周恒立刻命书记官详细记录,并派人按图索骥,去抓捕其他涉案人员。
方敬儒面如死灰,闭上双眼,长叹一声。他知道,大势已去。柳文轩这个蠢货,把一切都毁了。
林微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些沉重。这就是所谓的世家精英,锦绣文章的背后,竟是如此不堪。同时,她也更加警惕,方敬儒至今仍未完全认罪,这老狐狸恐怕还有后手。
「周统领,」方敬儒忽然睁开眼,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老夫认栽。此事确是老夫一时糊涂,受了柳侍郎请托,做了错事。所有罪责,老夫一力承担。」
他竟然痛快地认罪了?林微心中警铃大作。这不合常理!以方敬儒的老谋深算,绝不会轻易放弃挣扎。他肯定有所图谋!
果然,方敬儒话锋一转,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林微,最后落在周恒身上:「不过,老夫在朝数十载,所知隐秘甚多。除了科举之事,还有一些……关乎国本,关乎边关安稳的秘辛。老夫愿将这些秘密,面呈陛下,戴罪立功。只求……陛下能法外开恩,留我方家一丝血脉。」
他想用更大的秘密来换取生机!林微瞬间明白了。这老狐狸是在赌,赌他掌握的秘密足够重要,能让皇帝动心。
周恒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涉及“国本”、“边关”,已非简单的科举舞弊案了。
「什么秘密?」周恒沉声问。
方敬儒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此等大事,岂能在此地轻易言说?老夫必须面见陛下,亲口陈述。」
就在这时,林微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方敬儒情绪剧烈波动,隐藏瓜线索解锁:方敬儒与北境某藩王曾有秘密书信往来,内容涉及军粮调配与边境布防。信件副本可能藏于其密室另一处暗格,与一本《春秋左传》夹层有关。此瓜涉及边关安危,评级:惊天大瓜!宿主接近暗格可进行最终确认。】
北境藩王?军粮布防?林微倒吸一口凉气!这已不仅仅是贪腐,而是通敌卖国的大罪!方敬儒所谓的“秘密”,恐怕就是指这个!他想用这个作为和皇帝谈判的筹码!
绝不能让他得逞!林微立刻上前,对周恒低声道:「周统领,方敬儒老奸巨猾,其所言秘密,恐有夸大或陷阱。当务之急,是固定科举舞弊案的证据,将其同党一网打尽。至于他所言之事,需禀明陛下,由圣意独断。但在此之前,应防止他与其他任何人串供或传递消息。」
周恒深以为然,点头道:「林御史所言极是。来人!将二犯分开关押,严加看管,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顿了顿,看向林微,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重视,「林御史,你心思缜密,今日立下大功。本官即刻进宫面圣,禀明此处情况。这里……暂由你看守片刻,本官去去就回。」
周恒带着柳文轩画押的口供和那对金麒麟,匆匆离去。刑讯室内,只剩下林微、几名狱卒,以及被单独羁押在角落囚室里的方敬儒。
火把噼啪作响。方敬儒隔着栅栏,目光幽深地看向林微,忽然用一种极低的声音,缓缓说道:「林御史……真是后生可畏啊。老夫倒是看走了眼。」
林微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方学士过奖。下官只是依律办事。」
「依律办事?」方敬儒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林御史,你可知,这朝堂之上,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尤其是……一些不该你知道的秘密。」
他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威胁。
林微强迫自己镇定,回应道:「下官只知忠于王事,恪尽职守。至于秘密……下官并无兴趣。」
「呵呵……」方敬儒的笑声在阴森的牢房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你今日能扳倒老夫,靠的真是你自己的本事吗?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微,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老夫很好奇,你那日在大殿之上,为何能如此‘巧合’地出现在那里?又为何对金麒麟之事,知之甚详?甚至连老夫书房的密室机关都……」
林微心中巨震,背后瞬间渗出冷汗。这老狐狸,果然怀疑了!他是在试探!他怀疑皇帝,或者怀疑皇帝身边有高人,而自己可能就是那个传递信息的桥梁!
绝不能承认!林微深吸一口气,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质疑的愤怒:「方学士此言何意?下官听不懂。那日大殿,下官是奉旨记录。至于金麒麟和密室,乃是周统领搜查所得,与下官何干?方学士莫非是想构陷下官不成?」
她的反应,像极了一个被无故牵连、又惊又怒的年轻官员。
方敬儒审视她片刻,眼中的疑窦并未完全消散,但似乎也找不到更明显的破绽,最终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但愿是老夫多想了吧。林御史,好自为之。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说完,他闭上眼,不再言语,仿佛老僧入定。
林微却无法平静。方敬儒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知道,今天的胜利只是暂时的。扳倒一个方敬儒,牵扯出的却是更大的谜团和更深的黑暗。摄政王集团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她自己,这个看似偶然被推上前台的小御史,已经彻底暴露在了风暴眼中。
「系统,」她在心中默问,「方敬儒提到的北境藩王,具体是哪一位?那些信件,除了内容,有没有提到具体的人名或者时间?」
【信息深度解锁需接近证据源。根据现有能量反馈,关联藩王疑为镇北王赫连锋。信件提及的时间点大约在去年秋冬,与当时一次边境冲突的时间吻合。更多细节,需找到物理信件。】
镇北王赫连锋……林微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这瓜,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危险了。
天牢外,夜色渐深。而一场席卷朝堂的更大风暴,正在悄然酝酿。林微知道,她的“吃瓜”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此刻,她心中除了恐惧,竟也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斗志。
这浑浊的朝堂,是时候该刮起一阵清风了。而她这只小小的“吃瓜猹”,或许就是那阵风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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