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灰白色的光,从出租屋唯一的窗户挤进来。
祝时愿一夜没睡。
眼睛干涩发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反复排练着那个疯狂的计划。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台词。
越想。越觉得荒谬。越觉得羞耻。
脚趾头能抠出三室一厅那种。
但那个冰冷的倒计时,像套在脖子上的绞索,越收越紧。
【07:32:11】
它悬浮在视野的角落。幽蓝,刺眼。
提醒她,没时间犹豫了。
她爬起来。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打了个激灵,稍微清醒了点。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里却有一股豁出去的、不管不顾的狠劲。
她拿出那件最好、也是唯一能穿出门的米色针织裙。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
换上。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
又把最后那点零钱塞进口袋。
然后,她拿起昨晚从便利店买来的东西。
一张最便宜的彩色包装纸。一小卷透明胶带。
还有……从路边花坛里捡来的、一朵蔫头耷脑的紫色小野花。她把它插在盛了水的瓶盖里养了一夜,看起来精神了点。
最后,是她仅有的财产——那张“云顶”咖啡馆的100元抵用券。几乎花光了她最后的钱。
她把抵用券和小野花放在包装纸中央。
手指笨拙地折叠,粘贴。
包成一个歪歪扭扭、丑得可怜的小盒子。
“惊喜大礼包”。
她看着这个寒酸到可笑的东西,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筹码就这些了。
赌注,是她的一段快乐记忆。
她深吸一口气,把盒子揣进口袋。推门而出。
早晨的空气带着凉意。
“云顶”咖啡馆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低调的招牌,厚重的玻璃门。透着一种普通人勿近的气息。
祝时愿到得很早。
才九点刚过。
她不敢离得太近。躲在街对面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后面。
心脏跳得厉害。像揣了只兔子,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车流增多。行人匆匆。
她死死盯着咖啡馆门口。眼睛都不敢眨。
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剧本。
摔倒的位置。开口的时机。脸上的表情……
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腿站得有点麻。手心全是冷汗。
她不停地深呼吸。试图缓解那快要爆炸的紧张。
没用。
恐惧和羞耻感,像藤蔓一样缠紧她。
好几次,她几乎要转身逃跑。
但视野角落里,那鲜红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
【00:45:03】
【00:45:02】
……
还有妈妈躺在病床上灰败的脸。
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刺痛感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
九点五十分。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咖啡馆门口。
车型流畅低调,但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厚重感和昂贵感。
祝时愿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是她查到的车型!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先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保镖。
然后,另一侧车门打开。
一条修长的腿迈了出来。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地上。
接着,是整个人。
靳渊。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身姿挺拔。个子很高,肩宽腿长。
隔着一条街,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场。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惯常的、居于上位的疏离和淡漠。
比照片上更具冲击力。
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又冷又硬。
祝时愿的小腿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发抖。
呼吸变得困难。
怕。
她是真的怕。
那种人物,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她要去碰他的瓷?
疯了!真是疯了!
保镖已经护在他身前,准备引导他进入咖啡馆。
没时间了!
就这十五分钟!错过就完了!
祝时愿猛地一咬舌尖!
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瞬间刺激了神经!
冲!
她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子弹,猛地从广告牌后冲了出来!
用尽全身力气,冲向街对面!
吱——!
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被她突然窜出逼停的车,愤怒地按着喇叭!
祝时愿什么都听不见。
眼里只有那个即将踏上台阶的黑色背影。
心跳声鼓噪着耳膜。
十米。五米。三米……
计算着距离。
在离他还有两步远的地方,脚下猛地一“滑”!
“哎呀!”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靳渊身侧的方向扑摔过去!
动作极其浮夸。像个蹩脚的喜剧演员。
扑倒的瞬间,她“下意识”地伸手乱抓了一下。
正好打在那个刚刚包好的、揣在外套口袋里的“礼盒”上。
彩色的包装盒飞了出去。划过一道可怜的弧线。
啪嗒。
掉在靳渊脚边不远处的光洁地砖上。
包装纸散开。里面那张黄色的抵用券和那朵小小的、紫色的野花,孤零零地掉了出来。
显得那么寒酸。那么可笑。
祝时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手肘和膝盖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她疼得眼前发黑,眼泪差点直接飙出来。
但不是哭的时候。
戏还得演完。
她立刻抬起头。也顾不上疼了,脸上努力挤出她排练了一晚上的、最灿烂最“惊喜”的笑容。
因为疼痛和紧张,那笑容扭曲得厉害,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声音也因为摔疼了的抽气和极度的紧张,又尖又亮,抖得不成样子:
“靳、靳先生!恭喜您!贺喜您!”
保镖的反应极快。
几乎在她摔倒的同时,一只大手已经迅猛地伸过来,要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开。
动作粗暴,毫不留情。
“干什么的!离远点!”保镖的低喝声带着威胁。
祝时愿的心跳漏了一拍。
完了。要失败了。
就在保镖的手即将碰到她的前一秒。
一直背对着她、正要踏上台阶的靳渊,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侧过头。
目光,先是落在地上那个寒酸的“礼盒”,和那朵可怜的小野花上。
停顿了大概零点一秒。
然后,那目光缓缓上移。
落在了祝时愿脸上。
那双眼睛。深邃,冰冷。像结冰的湖面。
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也没有立刻移开。
保镖的动作,因为他的停顿,也下意识地停住了。手悬在半空。
空气仿佛凝固了。
路边车辆的喇叭声。行人的脚步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
祝时愿维持着那个摔倒在地、仰头尬笑的姿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烧得厉害。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快得要炸开!
她强迫自己迎上那道冰冷的视线。用尽全身力气,把剩下的台词吼完,声音抖得厉害:
“您是我们系统随机抽选的今日第99999位幸运市民!特此奉上‘天降惊喜’大礼包一份!祝您生活愉快!惊喜不断!”
她伸手指着地上那堆东西。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几乎虚脱。
屏住呼吸。等待着审判。
时间,一秒。两秒。
靳渊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惊喜。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疑惑。
他只是看着她。
那目光,像X光一样,似乎能把她从里到外扫视个透彻。
看得祝时愿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失败了。
果然还是失败了。
这种离谱的把戏,怎么可能骗过他?
绝望,像冰水一样,从头浇下。
她甚至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回想,自己最快乐的记忆是哪一段……准备着它的消失。
就在这时。
那道冰冷的、毫无情绪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靳渊】情绪波动:疑惑 35%,无语 40%,一丝极微弱的‘这什么鬼’的惊奇 25%。】
【任务【惊喜送达】当前完成度:25%。】
【判定:任务未完全成功,但检测到有效情绪波动,新手保护机制启动,不予惩罚。奖励折半发放:医疗点x50已到账。】
【请宿主珍惜机会,再接再厉。】
祝时愿趴在地上。彻底懵了。
……啊?
25%?
惊奇?‘这什么鬼’的惊奇?
这也算?!
所以……她这尬出天际的表演……居然……奏效了那么一点点?
巨大的、荒谬的、死里逃生的庆幸感,席卷而来。
让她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而一直沉默着的靳渊,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什么也没说。
甚至没有再多看地上的东西一眼。
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仿佛只是扫开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对着保镖,做了一个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手势。
然后,转身。迈步。踏上台阶。
厚重的玻璃门打开又合上。
将他冷漠的背影彻底隔绝。
保镖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看了还傻在地上的祝时愿一眼。眼神复杂。混合着警惕、疑惑和一丝……看神经病似的怜悯。
最终也没说什么,快步跟了进去。
危险解除。
周围偶尔驻足看热闹的行人,见没下文了,也纷纷散去。
只剩下祝时愿。
还保持着那个滑稽的姿势,瘫坐在冷冰冰的地上。
手肘和膝盖火辣辣地疼。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机械地掏出来。
是医院发来的系统短信。
【您好,患者李娟(病床号:xx)的账户已收到预缴费用5000元,当前余额……】
医疗点……真的兑现了……
祝时愿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把脸埋进还在发抖的膝盖里。
肩膀微微颤动。
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极轻极轻的呜咽。
活下来了。
暂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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