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绸缎,缓缓将城市包裹。晚十点,主干道上的车流如退潮的浪,渐渐稀落,便利店关东煮腾起的热气也淡得近乎透明。僻静街角,昏黄路灯将光晕懒懒铺在地面,恰好笼住那道匆匆闪过的身影。
沈辞把黑色双肩包的背带又紧了紧,包里几件换洗衣物、旧笔记本,还有裹在绒布里跟了他三年的机械键盘,是他全部行囊。指尖触到背包侧面硬邦邦的键盘轮廓,心才稍稍落定。他脚步急促,运动鞋叩击石板路,似在与身后“沈家”的樊笼赛跑。
拐过第三个街角,他倚着斑驳墙面喘息。夏末晚风挟着凉意拂来,撩起额间碎发,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那眸光里,没有半分犹疑,只有近乎执拗的坚定,像暗夜里倔强燃烧的星。
沈家的灯火,此刻该还亮着吧?沈辞想起离开前,客厅那幅巨大的家族合影。父亲端坐在正中,眉头拧成“川”字,母亲攥着他的手,眼里满是忧惧。自小,他便知晓自己是沈家二少爷,人生轨迹早被钉死:出国读商科,归国接手家业,二十五岁前订婚,三十岁前让家业四平八稳。
可那些“应当”,从来不是他要的。
十五岁那年,他偷溜进网吧,指尖第一次搭上《英雄联盟》键盘,便像找到了灵魂归处——屏幕里的英雄随他走位、补刀、团战,那种掌控全局的爽利,是沈家给不了的。此后,游戏成了他的世界,从青铜一路打上王者,从无人问津的小透明,变成国服AD榜霸榜的“辞”。可在父亲眼里,这全是“不务正业”“浪费光阴”。
上周家庭会议,父亲把留学申请拍在他面前,语气不容置疑:“下个月赴美,行李让管家收拾。”沈辞盯着申请,胸口像压了块大石,第一次冲父亲发了火:“我不学商科,我要打电竞!”
父亲脸瞬间阴沉,抓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溅了一地:
“电竞算什么东西?能当饭吃?沈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
那晚,沈辞在房间枯坐整夜。他翻遍自己的比赛录像,看着屏幕里操作犀利的卡莎,终于下定决心——他要逃,逃离这窒息的牢笼,去追真正想要的人生。
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打断思绪。沈辞掏出一看,屏幕跳动着“爸”,深吸口气,按下接听。
“沈辞,你翅膀硬了!”
父亲的怒吼从听筒炸响,“敢离家出走?有种别回来!”
“辞爸,消消气……”
母亲的劝解隐隐约约。
“怎么消气?都是你惯的!”
父亲声浪更高,“放着家业不要,去跟不三不四的人混,打什么破游戏!沈辞,你踏出家门一步,就别认我这个爸!”
听筒里责骂与劝解交织,沈辞闭眼按下挂断。听着“嘟嘟”忙音,他靠墙蹲下,把脸埋进膝盖——他明白,父亲并非不爱,只是他们活在两个世界。
没等缓过神,手机又响,陌生号码。接起,急躁女声传来:“是沈辞吧?到街角了?”
“刚到。”
“等会儿,我这局快结束,顺子别送!”
女人顿了顿,“挂了,马上找你。”
是房东。沈辞在网上找的出租屋,就在街尽头的老小区“幸福里”,月租低廉,够他暂避。他起身拍灰,朝路灯更亮处走去——老小区铁门隐约可见,褪色牌子上“幸福里”三个字,在夜色里泛着暖黄。
月光漫在肩头,影子被拉得修长。沈辞摸出手机,本想点开游戏,却鬼使神差点开微博。页面加载,一条推送猛地撞入眼帘:
“TFC战队官方招聘:寻找下一位AD核心!”
TFC!沈辞心脏猛地一缩。这可是联盟老牌强队,去年联赛亚军,辅助贺言更是他的偶像——贺言的辅助风格稳而灵动,总能在绝境给AD撕开输出缺口。沈辞无数次在排位幻想,若能与贺言搭档,该有多酣畅。
他指尖发颤,点进推送。招聘要求清晰:国服大师以上、AD专精、有团队协作意识、接受全职训练,附报名链接与方式。
低头看自己账号——国服AD榜一,胜率83%,卡莎、薇恩、厄斐琉斯等版本强势AD信手拈来,这不正是TFC要的?
毫不犹豫,他点进链接填信息。姓名、年龄、游戏ID、段位、常用英雄、联系方式……每一项都斟字酌句,连标点都仔细检查。点击“提交”时,沈辞深吸气,胸腔里像揣了只欢跳的兔。
他倚着小区铁门,仰头望星。星子寥寥,却足够照亮前路。虽不知未来如何,但此刻,他离梦想近了一步。
“小伙子,这边!”
循声望去,穿碎花衬衫的中年妇女快步而来,手机屏幕还停在游戏界面——是房东阿姨。
“阿姨好。”
沈辞忙站直问好。
阿姨上下打量他,笑:“这孩子斯斯文文,有礼貌。跟我走,三楼,没电梯,多担待。”
沈辞跟着往里,老小区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和窗缝漏出的光。他心思全在TFC招聘上——若通过试训,就能见贺言了?贺言会很严格吗?自己打法,能适配TFC吗?
“到了。”
阿姨掏钥匙开三楼防盗门,“进去看看,虽小但家具全,我昨天刚打扫。”
推开门,一室一厅的小屋,浅窗帘让阳光能透进来,透着股温馨。沈辞放下包,心落了半——好歹有了容身之所。
“谢谢阿姨。”
“谢啥,有事找我。”
阿姨叮嘱完水电费,转身离开。
房间只剩沈辞。他走到书桌前,取出旧笔记本,刚想查游戏更新,手机骤响。陌生座机号,犹豫一瞬,接起。
“您好,是沈辞先生吗?”
爽朗男声带着兴奋,“我是TFC经理小时!看到您的资料,国服第一AD‘辞’吧?太厉害!明天方便来基地试训吗?”
沈辞呼吸一滞,狂喜漫上心头。握紧手机,声音发紧:“方便,一定到!”
“太好了!明早九点来,地址稍后发你。记得带身份证、游戏账号密码,要看排位记录。”
“谢谢经理!”
挂了电话,沈辞在房间狂喜转圈,嘴角扬到耳根。走到窗边推开窗,晚风裹着栀子花香气涌入,整个人都轻快起来——明天,就能踏入TFC基地,离贺言更近一步!
没高兴多久,手机又响,屏幕跳动“妈妈”。
沈辞笑容褪去,接起,声音放软:“喂,妈。”
“阿辞,快回家!”
母亲带着哭腔,焦急又无奈,“我和你爸说好了,去医院治躁郁症,医生说能好的!”
“妈,我没病。”
沈辞皱眉,语气坚定,“是误诊,我只是不想走你们安排的路。我现在挺好,有地方住,有事做。”
“你这孩子咋这么倔!病不治,发作咋办?你一人在外,妈咋放心!”
“妈,我真没事。”
沈辞叹气,忙转移话题,“明天我去TFC试训,招AD选手,进去就能打职业!这是我梦想,让我试试吧!”
“梦想能当饭吃?身体最重要!先回家,病治好,你想干啥妈都不管!”母亲语气强硬。
沈辞还想争辩,听筒里传来父亲的不耐烦:“辞妈别废话!都是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放着家业不继承,去打电竞,丢人!”
母亲沉默许久,长叹:“阿辞,妈不逼你回家。在外照顾好自己,不舒服去医院,缺钱跟妈说,别委屈自己。”
“谢谢妈,你也照顾好自己,别和爸吵架。”
挂了电话,房间重归寂静。沈辞坐床边,喜悦淡了许多。他懂母亲是为他好,可“你有病,需治疗”的语气,仍让他难受。
其实他哪有躁郁症?上次和父亲吵架后,他把自己关房间三天,父亲以为他心理有问题,找了心理医生。医生没深聊,凭父亲描述就下诊断、开药。沈辞明白,他只是需要一点能自由呼吸的空间。
躺床上,闭眼想平静,脑子却像塞了团乱麻——父亲的骂、母亲的忧、明天的试训,搅成一团。翻个身,依旧无眠,索性起身大扫除——书桌擦净,衣服叠好,键盘放通风处……直到屋子一尘不染,才停下。
还是睡不着。沈辞趴在床上做平板支撑——以前失眠就这么干,累了便能入睡。汗水很快湿透T恤,手臂发酸,可心里的烦躁,好似随汗水流走了。
撑到极限,他瘫倒在床上大口喘气。摸出手机,给儿时好友顾安发消息。顾安是少数知晓他热爱电竞的人,后来去外地读书,联系渐少。
“在干嘛?”
几分钟后,顾安回复:“没干嘛,刚写完作业。有事?”
沈辞指尖飞动:“没事,看你睡没。对了,我离家了,准备去TFC试训,通过就能打职业!”
发送成功,沈辞心里一阵踏实。望着天花板,嘴角又慢慢扬起。
明天,定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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