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谢杞渊站在山君岭镇口的古槐下,树影斑驳地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取下腰间的水囊,入手轻飘。
仰头,只余几滴残水。
空了。
冷眼看着镇口那飘着茶香的小摊,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又迅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现在只有三个铜板,什么也做不了。
“谢大哥,你走得好快呀!我都跟不上了!”
一个带着点委屈喘息的清亮声音由远及近。
谢杞渊连眼皮都懒得抬,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只见余沐小跑着停在他身边,双手撑着膝盖,微微喘气,脸颊因为小跑泛起一层薄红,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
谢杞渊没回头,只从鼻子里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的注意力已经重新集中到眼前这个依山而建的小镇。
今早,他们在枫泊镇的万事堂接下了报酬最高的委托:调查山君岭数月来的孩童走失案。发布者是镇上的刘屠户。
但大热天赶路,难免口干舌燥。
余沐顺着谢杞渊刚才的视线看向茶摊,又想起他干裂的嘴唇,就知道他这是渴了。
想到刚刚他完全不顾及自己体力的脚程,还不给他分水!
心里那点因为给他买衣服而萌生的感激,生生被晒干了。
余沐眼珠一转,突然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谢大哥是渴了吗?”
余沐又适时懊恼地一拍额头,声音瞬间低落下去。
“瞧我这记性,我们都……唉,谢大哥这般重原则的人,定是不愿平白受人恩惠的。”
正准备倒茶的老大爷手顿在了半空,赞赏地看了余沐一眼:“好娃娃,知礼数!”
期待落空的谢杞渊:“……”
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算了,耍点小心机总比假模假样的扮柔弱好。
大爷不知道他俩之间的官司,只是看着黑衣男子的打扮像个练家子,想起这段时间镇上发生的事,便摇着蒲扇主动招呼。
“两个娃儿,是来查刘屠户家女娃儿走丢的事儿吗?一个月了,他正愁找不到人帮忙哩!”
大爷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樵夫叹了口气:“老大哥,莫说空话诓外地娃儿了,那些娃娃都走失一个月了。
求了多少人寻都杳无音信,后来最早那批人中有人还沾了脏东西,谁还敢上去?”
余沐从二人的对话中闻到了丝剧情的气息,但他不记得小说里有什么刘屠户的事,问系统也回答没有,
系统:“不排除由于满足特定条件触发隐藏剧情的可能。”
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了,为什么还有隐藏剧情这种事……
可能是觉察到余沐的情绪,系统立马道:
“叮!数据库未检索到完全匹配剧情。不排除满足特定条件(如:宿主介入、主角状态、地点触发等)激活了隐藏剧情支线。
正在评估事件对主线任务难度影响……
叮!评估完成,该事件确能有效提升主角任务难度及剧情复杂度。系统已为您提交‘剧情扰动补偿’申请。”
余沐这才打起精神追问道:“脏东西?”
见他感兴趣,樵夫便压低了声音解释,
“唉,说是脏东西也不全然,就是那第一批回来的人里边有一个是鄢村的猎户,好家伙那可是个练家子,一顿能吃八斤,一箭射穿两头山猪的主儿!壮得跟头牛似的!可自从后山回来。
啧啧,眼瞅着就蔫了,一天比一天虚,脸色蜡黄蜡黄的,走路都打晃儿!大伙儿都说……”
他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像是被山里的脏东西,给吸了阳气了!”
“后来听说有人曾在下山前一晚,看到他身上有黄色的鬼火闪过,大家就都讲那猎户沾了脏东西。
依我看,哪里有什么脏东西,就是已经不想去找那女娃了,半年咱们这丢的孩子还少吗?报官了都找不着,那猎户多半是误食了秽物才会如此。”
茶摊大爷一边摇头一边接着樵夫的话。
樵夫不同意他的话,二人又争执了起来。
谢杞渊一直听着,失踪的女童、诡异的黄色鬼火、强壮猎户离奇虚弱……
这绝非寻常的走失。
“走吧。”
谢杞渊声音冷淡,抬步便向镇内走去。
余沐连忙跟了上去,“谢大哥不用问一下路吗?”
谢杞渊没有回答他,目光地扫过街道布局,便径直朝着镇东南方向行去。
余沐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有些好奇,“谢大哥以前来过这里?”
他记得原剧情里主角只是路过这里,并没有多加停留。
“这里地势东高西低,通风排水东为优选,肉铺这种大概率就会设在东边。”
谢杞渊难的说了句长话。
余沐也顺着他的话观察,东北面的建筑很明显是居住区,那么肉铺很有可能就在东南面。
不愧是主角,观察力真敏锐。
余沐暗暗赞叹,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默默观察着四周。
他发现这个小镇看似平静,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路边草丛里,偶尔能见到半埋的、刻有模糊虎纹的瓦当碎片。
“山君岭……”这里是有老虎崇拜的习俗吗?
按照万事堂提供的地址,两人很快找到了一条昏暗的巷子。
巷子尽头,一间低矮的土屋挤在几座青石房中间,显得格格不入。空气中飘散着一丝淡淡的腥膻和难以言喻的酸腐气。
谢杞渊眼神示意余沐去敲门。
等了许久,就在他们以为无人应答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张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脸探了出来。
他声音嘶哑虚弱:“对不住,这几天不接活儿。”
说着就要关门。
“刘屠户?”谢杞渊上前一步,稳稳抵住门板,沉声道,“我们在万事堂接了你的委托。”
刘屠户闻言愣在了原地,双眼慢慢睁大胸腔剧烈起伏着,而后又像想到什么般泄了气,颓然松开了门把手,侧身让开:
“进、进来吧。”
与阴暗压抑的巷子不同,土屋虽然狭小但家具摆放整齐。
功能划分明显,但屋内陈设除了几个简易虎头孩童玩具和木块篆刀,几件还没洗的男式衣袍,并没有其他特征明显的物件。
倒是木床对面矮桌上,放着一个青铜香炉,一旁还有几捆细香。
典型的单身父亲带着幼女生活的痕迹,且热爱生活,偶尔可能会给孩子做些玩具,只是现在由于幼女的缺失,处处透着冷清。
谢杞渊的目光一进屋就锁定了那个香炉。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指尖极快地在炉内一抹,凑近鼻尖,眉头瞬间蹙紧。
不是普通香灰,掺了东西。
余沐也顺着他的视线目光在香炉附近打转,“嗯?”他的目光在摆放香炉的桌脚凝滞了一瞬。
那里……似乎有片写满红字的黄纸?再定睛看去,却又空空如也。
还没等他细想,刘屠户端着两碗清水过来,打断了余沐的思绪。
无需多问,他便嘶哑地讲述起来。
“一个月前,王家村一富人家要办婚宴,便雇我去宰猪,因女儿幼小平日里就甚少接这般需出镇的活,但是那户人家开了二两银子……”
虽在大户人家二两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刘屠户这样的人家来说那可是够六口人一年的用度,他便带上年仅6岁的女儿前去。
从王家村回来路过后山时,他想小解,想着已快到镇上而山中的飞禽走兽这几年也愈发少了,便让女儿守着行李自己去一旁小解,谁承想待他完事转身,哪里还有女儿的踪迹!
“我跑了整座山,叫了很多人,找了整整一个月都杳无音信……
大家都说她可能已经被野兽生吃了,况且过了这么久,一个六岁的女童能在山上活下去几乎不可能,都让我放弃。”
刘屠户越说声音愈发哽咽,而后双手掩面压抑哭腔:
“不知何时,镇上逐渐有,是白虎娘娘发怒了,嫌我杀生太多,娘娘为报复才夺走了我女儿的说法。”
谢杞渊追问:“白虎娘娘?是你们这里供奉的山神?”
刘屠户茫然点头又摇头:“听老辈人提过,早没人供奉了。
前阵子更是说鄢村的张猎户,因帮我寻人而触怒白虎娘娘沾了脏东西,这下更没有人帮我了……”
当说到镇上传言是因他杀孽太重,山神报复夺走女儿时,这个壮硕的汉子再也支撑不住,从矮凳上滑落,扑通一声跪倒在谢杞渊面前,双手死死抓住谢杞渊的衣摆哭喊道,
“大侠!我刘某人造的孽,我认!千刀万剐都行!可我女儿阿茵才六岁啊!她什么都不懂!她那么乖,为什么要替我受这份罪!
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找到她!只要能找到她,我这条命……我什么都给您!我只有她了、我只有她了啊啊!”
话音未落,刘屠户情绪过于激动,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晕厥过去。
谢杞渊和余沐手忙脚乱地将这沉重的汉子抬上床,探了探他的脉搏,松了口气:
“情绪过激,加上长期紧绷虚弱,一时气厥。”
余沐看着床上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刘屠户,又看了看屋内压抑的环境,眉头微蹙。
“现在怎么办?”
若是没有系统提示,他也会觉得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幼女走失事件。但是听完刘屠户的陈述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一切发展得非常流畅……
唯一不合理的就是那个沾上脏东西的猎户,或许可以在那找到突破口。
谢杞渊没有立刻回答,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屋内,最终落在那青铜香炉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转向余沐,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先去王家村看看。”
余沐一愣:“王家村?谢大哥是怀疑那户办婚宴的人家有问题?”
虽然用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从镇上请屠户什么的很不合理,但是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听人提及也曾有人去那户人家问过,那户人家的钱都是通过正当买卖得来,也是远近闻名的贤善之户。
更何况他们家好像还有一个嫡子中了秀才,想走仕途,不大可能在这个当口搞出什么事,退一万步说刘屠户家及他女儿也没有值得他人惦记的东西……
谢杞渊细细为刘屠户盖上薄被,转身出门,“不,去打探一下王家村有无道观。”
“哎,等等我!谢大哥这有道观什么事啊?”余沐小跑着跟上。
但脑子却飞快转了起来,刘屠户家里很普通,要说那里不一样也就只有,无牌位但供奉虔诚的香炉,还有那个一闪而过的黄纸。
民间黄纸的用途并不多,大多用于绘制道符和抄写经文。加上香炉和那“白虎娘娘”的确很难不联想到“信仰”。
余沐认命地叹气,跟上他的脚步。
山路崎岖,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很快没入林间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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