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斯从厨房出来后,便回到了芙莉身边。
用人类的话说,她总是形单影只。渺小脆弱的人类喜欢成群结队,他们害怕孤单,热衷于在彼此之间建立联系,以此感知自身的存在。
邪神体贴地想——或许芙莉会想要自己随时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芙莉醒了。
她从鹅绒软被中伸出纤细的双臂,如同一只幼兽般拉伸,活动自己的身体,又在床上乱七八糟地翻滚了一圈,任由睡裙卷到大腿根。
很快,芙莉发现了圆桌上的丰盛餐食。邪神安静地观察着芙莉的表情,她似是很高兴,又微微有些惊讶。
高兴是应该的,但她为什么会感到惊讶?
照顾她的那个偷懒耍滑的人类,才不会给她送来这样的一份正经、豪华的餐食,如果芙莉有脑子就该知道这是他塞勒斯送来的。
不过,她确实应该感到惊讶。
像他这样强大的邪神竟会特意阅读宫廷食谱和烹饪指南,屈尊降贵地给她做饭。
一想到芙莉像一只饥饿的小兽一样,大口吃着他亲手做的食物,开心到摇头晃脑,喉咙中还会溢出满足的轻声,塞勒斯的心情就莫名愉悦。
很快,他便不高兴起来。
芙莉根本没碰他做的食物,甚至只看了一眼便进了盥洗室。
这个冷血无情的小公主!
塞勒斯紧盯着泡在浴池里的芙莉,期待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究竟是不合胃口还是舍不得吃,十有**是后者,他会原谅她的,他并不是那种难说话的邪神。
芙莉走了。
换完衣服,径直走了。
邪神不可置信地跟了上去。
他知道,这个时候芙莉要去一座尖顶塔楼上课,她尤其重视魔法,魔药课。塞勒斯不理解——芙莉为什么要在如此枯燥乏味的低级魔咒和药剂上花费那么多心思,还有那些低级恶咒。
——明明她都已经有他了。
芙莉竟敢不相信他。
不相信他精心制作的餐食,也不相信他会供她驱使。
塞勒斯冷笑了一下,她是对的——他当然不愿意随时随地被召唤,心甘情愿地供她驱使,他可是邪神,诞生于无尽恶念噬意中的邪神。
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冷眼置身于秩序之外,直至陷入沉睡并被芙莉唤醒。
芙莉早晚会忍不住召唤他。
塞勒斯曾冷静地想,等这个人类死掉,他便自由了,再也没有人拥有支配他的权利。百年光阴对他而言仅是一瞬间。芙莉如此脆弱,或许他会自由地更早。
但不知为何,现在的他却完全无法将视线从芙莉身上移开——都怪那该死的契约。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芙莉。
她在庭院石径上匆匆行走,纤薄的漂亮绸裙随着走路姿势小幅度晃动着,雪白的脚背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日光将她的肌肤染成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脖颈,手臂,无一不精致又脆弱。
让他感到莫名的......刺痛和不悦。
这种不悦,远比以为芙莉不相信他时,来得更猝不及防,也更汹涌。
他冷冷开口:“你一点也不乖。”
说完这句话之后,塞勒斯便紧紧盯着芙莉的表情,试图从她的面孔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关于她相信他、信赖他的证据。
果然,芙莉顿时停在原地,那双如金色宝石般璀璨的双眼微微睁大,高兴得连呼吸都忘了。
塞勒斯能感觉到,因为他的出现和主动示好,芙莉变得异常激动,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激动,她果然很喜欢他。
紧接着,一道绵软至极的声音响起。
“你给我滚出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芙莉让他......滚出来?她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这并不是人类表达喜欢的方式。
塞勒斯不满地逼近,冷冷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眼前之人似是被他毫不收敛的气息冰到打了个寒颤。仅一瞬间,那双漂亮眼睛便缀满了泪珠。邪神被她的反应所取悦,静静等着她解释。
下一秒,芙莉抄起手中厚厚的书本朝他砸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
她的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一些恶咒。
一些毫无杀伤力的恶咒。
很久很久之前,塞勒斯曾看见过一位国王的加冕礼,在圣洁的环形石阶广场上,人们纷纷欢呼着,朝他们的新王投掷鲜花和彩色纸屑,以此表达喜悦。
塞勒斯的心情瞬间又愉悦了起来。
芙莉果然很喜欢他——她向他投掷了她平日最感兴趣的无聊书籍。
因为他是邪神,所以芙莉特意用这种方式和他沟通。只是为了让他知道,她和他有共同语言。可他并不需要通过语言施咒,芙莉打招呼的方式未免也太过特别。
原来那些恶咒都是为此刻而准备,她究竟偷偷计划了多久?
塞勒斯收敛气息,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在将书籍狠狠掷出的瞬间,芙莉感到无与伦比的畅快。她满怀恶意地念着最近新学的禁咒,然而......眼前那无形的坏东西却毫无反应,甚至极其愉悦地笑了一下。
是嘲笑。
他在讽刺她的不自量力。
惊惧到极点,芙莉反而变得异常坦然——有本事就把她杀了。她喉咙发干,已经快要适应这种紧张刺激的心率。芙莉冷漠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她的指尖蓦然一凉。
那个坏东西碰了一下她那道久未愈合的伤口。
“不是你将我唤醒的吗?”塞勒斯不解,随后大发慈悲地解释,“我是邪神啊。”
该死——
芙莉的理智轰然倾塌,大脑炸开震耳欲聋的嗡鸣,吞噬着她的所有思绪。某种蛰伏已久的预感终于在此刻冲出水面。
谣言应验了。
她真的召唤出了邪神。
她麻木地想,或许凯伊有预言女巫的血脉。
日光明朗,不远处的蔷薇灌木丛明媚耀目,清晰地落在芙莉的余光中,而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寂静灰暗。
她看不见,却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位邪神的变化。
态度变化和心情变化。
他善变至极,阴晴不定,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靠近她一会儿又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害得她四周的温度忽冷忽热。
或许她今晚就会生上一场可怕至极的大病。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视线似乎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这诡异的被注视感和从前一模一样,冰冷到令人毛骨悚然。此刻,却莫名令芙莉感到一种置身于火炉之中的热意。
芙莉陷入沉默,精神恍惚。
为什么说是自己将他唤醒的,她垂眼,冷静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在被邪神触碰过后,那道细微伤痕已经愈合。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片荆棘禁林。
她万万没想到——窥视了她半个月的竟然是一位邪神,这片大陆有多久没有出现所谓......邪神,邪神竟然真的存在。
既然是她将他唤醒,他应该感谢她。
为什么偏偏还要......这么对她?被窥视、被恐吓、被一览无余的耻意和愤怒再次慢慢翻涌上来。
芙莉将这些复杂的情绪咽下,强迫自己思考。
这位邪神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全然丧失理智,也不像某些书籍中所提到的——诞生于恶,热衷杀戮,擅长制造战争和悲剧,并以人类的痛苦恐惧为乐。
他看上去并不像想杀她。
半个月过去了,她还活得好好的。
芙莉满怀恶意地想,或许这位邪神太过蠢笨,还不懂如何吸食痛苦。
咚——
原处钟楼钟声响起,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怀表。
上课快迟到了。
哪怕是邪神也无法阻止她上课。
“好吧。”芙莉憋屈地捡起被自己亲手掷出的魔法草药大全,好声好气商量,“这位邪神大人,我上课快要迟到了,得先走了,你......别再跟着我了。”
塞勒斯:“不。”
她叫他邪神大人,语气还如此温柔,甚至担心自己会因为一直跟在她身侧而感到疲累。塞勒斯的心情愉悦至极,果断拒绝了她。
尽管这跟契约有关,但他确实不介意跟着她、看着她。
她喜欢阅读,睡觉时喜欢将窗帘拉紧到不透一丝光亮,最常用的一支羽毛笔镶有蓝宝石,写字时喜欢用掺有碎金的深蓝色墨水。
芙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有趣,感到好奇。
她的气味,神态,下意识的小动作——偶尔急促起伏的呼吸,颤动的眼睫,肌肤下淡色的血管,无一不吸引着塞勒斯的注意力。
他从未这样在意过一个人类。
他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邪神。
塞勒斯补充道:“我一点也不累。”
芙莉:“......”
她神色一僵,脸上浮现一丝转瞬即逝的阴翳。谁在乎他累不累了?这跟她预想中完全不一样,这个坏东西真是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既然自己将他“唤醒”,那没向他索要报酬就不错了,他竟然还敢死皮赖脸地纠缠她。
该死的烂东西,坏东西!
等她再学一段时间禁咒,就把他和艾沃尔一起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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