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福利院内一片寂静。
“程笑”悄无声息地走出小屋,步入了空旷的大厅。那双睁开的眼睛里,流转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神采,瞳色似乎也更深沉了些。清冷的月光从破损的彩窗漏下,零星地照亮了厅堂尽头那座小小的牌坊,以及前面散落的、已经有些干枯的花瓣。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温和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走廊阴影处传来。玛莎婆婆端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跳跃。她看着站在大厅中央的“程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系统’操控着身体,沉默地望向玛莎。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仿佛触及了某个被深埋的角落。可每当他想仔细捕捉这感觉的来源,一阵尖锐的刺痛便猛地窜过头部,阻止他深入探究。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老妇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毫无预兆地积聚在胸腔,沉甸甸的,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让他感到陌生而无措。
“你的眼睛……”玛莎婆婆望着他,也微微愣了一下,像是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别的什么人,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她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语气变得更加柔和:“是对这个感到好奇吗?”
她显然误会了他的驻足。老人缓缓走上前,将油灯小心放在一旁,然后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极其轻柔地捧起那座小小的牌坊。她又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软布,熟练而仔细地擦拭起来,动作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的习惯。
“他是个好孩子,”玛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就像一只好不容易飞出巢穴,却还总惦记着往回衔枝的鸟儿。”
“……”‘系统’沉默地听着,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滑落脸颊,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虽然他……”玛莎的话音顿了顿,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小心翼翼地将牌坊放回原处,仿佛那是什么极易破碎的珍宝。“不过,这里的孩子们会记得他。永远记得。”
老人垂着眼睑,片刻后再抬起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那种历经风霜后的平静与慈祥。“不说这些往事了……托他的福,这片区域的‘官员’们确实收敛了很多。”她摇了摇头,似乎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虽然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像是整理心情般拍了拍手:“活着的人总要继续往前走,逝去的人……但愿能得到安息。”她看向那座牌坊,目光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纯粹的私心:“但我总觉得,‘凯’那样的孩子,就该上天堂——如果真有天堂的话。”
‘系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清冷的月光恰好照亮了牌坊表面,上面歪歪扭扭却深刻地刻着一个名字——
凯·希拉里昂。
那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动了他意识中某个被封死的区域,剧烈的刺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尖锐,几乎要撕裂什么。可与此同时,那股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悲伤,却找到了唯一的归宿。
第二天清晨。
“系统……”程笑嘶嘶抽着冷气醒来,感觉全身骨头像被拆过一遍。他揉着酸痛不堪的肩膀,嘟囔道:“奇了怪了,我怎么感觉跟没睡一样?浑身乏得厉害,像是半夜被人拉出去扛了沙包。”
“懈怠和为自己的懒惰寻找借口,是不可取的。”脑海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铁面无私的训导意味,“尤其在你正处于塑造肌肉记忆的关键阶段。任何松懈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好吧好吧,你是教官你说得对。”程笑无奈地挠了挠头。指尖传来油腻腻的触感,流星街恶劣的环境让清洁成了奢侈,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结成一缕一缕了。
“不行,得加紧练习,”他甩甩头,试图把那种黏腻的不适感抛开,给自己打气,“早点变强,才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动力来源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但确实有效。
他重新投入到练习中。奇怪的是,尽管身体疲惫异常,但那些反复锤炼的动作却仿佛真的烙印在了肌肉深处。在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下一个动作要领时,他的身体已经流畅地、几乎本能地完成了衔接。
“哇!系统!我是不是个万中无一的习武奇才?”程笑忍不住在脑中雀跃起来,语调飞扬,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讨要糖果般的急切,“这才多久?我感觉自己练一天抵别人十天!快说我是天才!”
“……当然。”系统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鼓胀的气球。程笑脸上那点鲜活的笑意瞬间凝固,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猛地拽入了冰冷深潭。
“…骗人。”他低声说,声音陡然变得干涩扁平,与方才的雀跃判若两人。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眼神却空茫茫地投向废墟的某处:“这算什么……差得远了……永远都差得远……肯定有‘谁’……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完美……”
那个“谁”模糊不清,并非某个具体的人,更像是一种盘踞在他内心深处的、苛责的幽灵,一个由无数否定和焦虑构建出的虚幻标杆。系统能感觉到,一种近乎病态的、自我贬低的癔想正沿着链接弥漫开来。
系统沉默着,并未试图触碰那片扭曲的阴影。反常地,他跳过了所有无用的安抚,语气像一块冷硬但平稳的岩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是普遍规律。”他顿了顿,继续以那种不容置疑的客观口吻说道:“但基于现有观察,你的学习效率和身体协调性,显著高于平均基准。这是事实。”
程笑听着这完全剔除情感色彩、仅剩骨架的“认可”,那空洞的眼神忽然动了动。他突兀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不是高兴,更像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怪异喘息。
对了。就是这样。终于不再是那些廉价的、“我懂你”的共情,也不是轻飘飘的、“你已经很棒”的敷衍。这种冰冷的、仅基于“事实”的评判,反而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暂时割断了他脑中那些自我纠缠的、癔想出的枷锁。
他感到一种扭曲的舒心,仿佛一直被迫蜷缩在狭小空间的肢体,终于被允许暴力地伸展一次,哪怕关节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好了好了,”他耸了耸肩,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瞬间将刚才那片刻的阴郁癫狂甩在身后,语气再次变得轻快而跳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加紧练习~!等老子能走出这鬼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个地方狠狠洗个澡!这头发都快能榨油了!”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锤炼中悄然流逝,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训练显然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不仅程笑逐渐感受到了对身体的精妙掌控——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笃定的“主人”意识,仿佛每一块肌肉的收缩与舒展都在忠实地执行他的意志——与此同时,凭借每晚不间断的“加练”,系统也对这具躯壳的潜力和特性有了更深的把握。当然,这后半部分,程笑对此一无所知。
“系统!”程笑感受着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像片羽毛般在废墟间灵活腾挪,忍不住得意地调侃起来:“以我现在的身手,是不是该有个响亮的称号了?比如……‘灵活的跳蚤’之类的?”
“……”系统似乎被这个过于“别致”且毫不给自己贴金的称号提议给噎了一下,他头一次见到有人开玩笑都专挑这种名头往自己身上安。沉默片刻后,他才用一种近乎纵容的平板语调回应:“如果你坚持……那么它就可以是。”
训练小有所成后,程笑终于离开了那片熟悉的废墟,开始向着流星街更深处、也更边缘的地带探索,试图寻找离开的路径。
离开了好。系统在他脑海中默默思忖着。离开了这片区域,去了更广阔(或许也更安全)的外界,这个麻烦的绑定者大概就不会总惦记着去找那个危险的“库洛洛·鲁西鲁”了。
然而,天似乎总不遂人愿——尤其是系统的愿。
就在一片相对开阔、像是被巨大力量清扫过的垃圾广场边缘,程笑停下了脚步。
广场中央,一个身影背对着他。那人穿着一件深色的毛领大衣,黑色的发丝柔软地贴服着,正微微垂头,专注地看着手中一本厚实的、有着神秘十字印封的书籍。周围是废弃金属堆砌出的扭曲背景,夕阳将他身影拉得很长,与这绝望之地形成一种奇异而静谧的协调感。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那种独特的气质——沉静、专注,以及无形中散发出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掌控感——让程笑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他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和“果然如此”的荒谬感。他在脑中吹了一声无声的口哨。
‘系统,’他用一种近乎欢快的语气在心里喊道,‘看!我说什么来着?缘分呐!’
系统没有回话。如果系统有实体,大概此刻正在无声地捏紧眉心。
库洛洛·鲁西鲁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合上书,缓缓转过身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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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离开新手村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调戏库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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