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开始,由辰亦先出灵阵。”
场下安静下来,辰亦站在他对面,原本乌黑的头发附上一层幽蓝的光泽,与他瞳孔的颜色相近。
他的右手置于胸前,手指弯曲地向上翻折,一片湖底一样的蓝色在他的手中浮现,那蓝色的中间矗着一抹漆黑。
苏轩瞳孔一缩,下一秒,他已经置身于另一个景象。
那是梦境。
他脚下泛着岸边沾着水的涟漪,却丝毫没有弄湿鞋袜。
湖中心的巨树像一个噩梦。
但那噩梦的硕大盘根,却荡着美妙古韵的梵音。
“铛—铛—铛—”
似钟非钟的敲击声沉稳而规律地撞在苏轩的识海之中,没有碎裂的痛觉,反而安定。
即使有意地克制,他依然被那宁静的音律莫名的牵引着心神,缓步向湖心靠近。
怪不得所有见过这灵阵的人都昏迷了,这座灵阵不是对手主动触发的,只要你的眼睛看到他手上的景象,就已经入阵了。
他不敢放松。
随着脚步的贴近,那钟声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慢,越来越绵长。
苏轩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间隔也被拉长,变慢,直到眼前的巨树幻化成无底的黑洞。
一抹潮湿溅到自己的靴尖,苏轩低头,鞋尖的潮水褪去,露出一片深沉的暗黄沙粒。
他在元州大陆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那是一片无际的海域。天空、海面和陆地将眼前完全包裹,界限不明。
坐在岸边,耳边除了海浪和飞鸟翅膀的声音,只有偶尔风吹起掀起的身后树林叶子的声音,内心从未有过的安宁。
“咕咕——”肚子突然的响动,竟有一种久违的饥饿感。
自从修炼至炼气中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受了。
他爬起身来,扑落掉衣衫上的细沙,准备去身后的林中觅食。
“苏轩!”清亮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他骤然抬头,就见旬鸢右手提着一只野兔傻笑的站在十几米外。
他的脸上像被刷子刷了几条薄泥,苏轩一眼便看出是用手背擦出来的,鼻头沾了不少灰泥。
鬓角的头发被汗渍和湿润的水雾粘在脸上,有几根细发仍然蓬松着,风一吹便轻盈地舞动。
他穿了一身布衣草鞋,裤脚轻轻卷起,露出清瘦的脚踝,编织的鞋底和泥泞混为一体。
即便此刻的他一点没有太子的矜贵,倒像个机灵的乡野少年,但闪亮的眸子却焕发着难得的灿烂和明媚。
苏轩很多年没见他这样笑过了。
“我抓着了一只野兔!厉害吧!”
“真厉害!”苏轩的心荡漾着,快步地迎了上去。
他凑近对面的小脸,小心地端起袖子擦去旬鸢脸上的泥土,另一只手顺手接过了昏迷过去的兔子。
旬鸢一边仰着头任苏轩柔软的衣袖在脸上磨蹭着,一边嘴上娇嗔着:“我饿了!我们快回家!”
“回家?”
“对呀!快走吧!”说着,他环住苏轩的胳膊,推着他往树林的另一侧走。
这片地方面积不大,看似与世隔绝,却有一条小道连着陆地。
他们顺着树林走了大概一刻钟,终于在一座宽敞的木屋前停了下来,院子前被整齐的栅栏围了一圈,后面还有一片空地种满了麦田和蔬菜。
旬鸢自然地推开栅栏门走了进去,原来他们家有很多其他吃的。苏轩刚刚还以为自己是流落了荒岛。
但进了院子,屋舍旁迎面就是一个鸡棚,他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里面的鸡蛋已经攒了五六颗。门口还有一个大水缸,里面养了不少鱼虾。
他大步将抓回来的兔子拎到厨房,在灶台旁挑几根干燥的木头,迅速生起了火。
烟雾和火光透过窗子飘出去,让岛上多了一丝烟火气,烤野兔的香味浸染着整个院子。
旬鸢许是去寻兔子累着了,在灶台前陪了他一会儿,就自顾自的去卧房睡了去。
苏轩将饭做好,走进卧室,他坐靠在床边,身边传来旬鸢均匀又平稳的呼吸声,透白的面颊肌肤几乎薄得一吹就破。
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灵力波动。
“饭好了。”苏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旬鸢勉强睁开迷离的眼睛,把胳膊伸出被窝儿,抻了个懒腰,自然的搭在了苏轩的腿上,然后好像又睡了过去。
苏轩无奈,宠溺地又拍了拍他的手,他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吸了吸鼻子:“哇,好香!”
“哈哈,快去吃吧,一会儿凉了!”
“嗯!”许是香气让他精神了不少,竟一骨碌地下了床。
苏轩做了一只烤兔子,又去后面的田里摘了几颗菜,荤素搭配,两个人的饭菜也显得丰盛。
两人都饿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很幸福?”
“嗯?”
“我是说,我觉得很幸福。”
“我也是。”苏轩从没有感受过如此安稳的幸福。
这里没有喧嚣,没有人族和魔族的纷争,只有大自然、美景和宁静的平凡生活。
他们与尘世只有一条细长的小道连接着,仿佛想要远离就远离,海浪声能盖过一切的不幸的声音。
这不就是旬鸢前世对着他最后的许愿吗?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我想一直这样下去。每天去海边散步、去树林捉野味,回来有你做的饭吃,晚上院子里看星星。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像个月牙,眼眸里的光亮像闪烁的星辰。
苏轩的眼睛探了探旬鸢碗里的烤兔肉:“今晚的烤野兔好吃吗?”
“啊?好吃!”
“看你吃的满嘴都是油!快擦擦。”说着顺手拿起手帕帮他擦去嘴角的油渍。
“嘻嘻,我吃饱啦!真好吃!”将碗中的菜肉吃净,旬鸢颇为满意的抚着微微隆起的肚皮,感叹道。
“我们去海边走走?”
“好啊!我最喜欢散步了。”
他们并肩而行,旬鸢的手在他的手边有意无意的触碰,而后狡猾的溜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骨节分明却柔嫩异常,握在手里像是要融化一般。
他们十指交扣,并肩而行。行至岸边,正逢一抹斜阳落下,海面之上,正中心的艳红染遍整个天空和海面的交接。
两人席地而坐,旬鸢慵懒地将头靠在苏轩的肩膀上,等待那片红色完整的没入海中。
当柔软的身体依偎在苏轩身上的时候,他也终于久违的放松下来。
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消逝,他偏头看向肩头被阳光照过的迷离泛红的脸。
抬手在他的眼睛上覆上,轻声说:“困了就睡吧。”
旬鸢本就没有修为,沉沉睡去。
苏轩坐在岸边,平静的海岸有只剩下水气翻滚的声响。
他坐了起来,将旬鸢抱在怀里,一路向家里走去。
他走得不快,跟他们来时的速度差不多。
路过后山的树林时,手上一挥,十好几只野兔便乖乖地进了储物戒指。
他推开房门,将旬鸢平放在床上,小心地将被子盖起。
走到厨房,掌心升腾出一团火焰,把猎来的野兔一半烤熟,施法储藏起来,放进家里的食物储物箱中。
另一半则放进了鸡棚外的空置小棚里,他细细地将屋子和院里打扫了个遍,最后,终于回到了卧室。
他走到床边,不知是不是梦魇,睡梦中的旬鸢忽而伸出一只手,抓住苏轩的衣袖:“别走。”
屋子里安静得很,只能听到苏轩深长的一次呼吸。他没有说话,将旬鸢的手轻轻拿掉,塞回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
细长的有力的指尖落在他的额头上,一缕青红的微光在其上停留片刻,旬鸢不安的情绪安定了下来。
苏轩走出院子,反手锁上了栅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念了一句:“忘记我,祝你在梦里一切都好。”
他脚底蹬地,催动凌拓步法,掠过摇曳的麦田,直奔那条细长的小路而去。
那条路细长,起初弯弯曲曲,而后竟是一路笔直,苏轩鬓角的发丝在耳后飘动,直到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
“我靠!他居然出来了!就差一点!”
“什么!他破了三品灵阵?!”
“这是什么妖孽,而且看起来毫发无伤!”
“这局至少也是个平手!之前真是小瞧了这天梦子!这真是今年最大一匹黑马啊!”
苏轩适应了几秒竞技场上刺眼的光线,睁开眼睛,又是熟悉的场景。
许是出来时候飞得太快,进了风沙,他下意识的眨眨眼,抬手抹掉眼角一滴还未风干的泪。
偏头看去,赛场边的香刚巧彻底燃尽。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梦境中的时间流速比这里要慢上一倍。
“你果真厉害,你是我出关之后第一个从我的梦境中走出来的人。”
眼前又是辰亦桀骜不逊的笑意,不过他似乎对于自己破了他的灵阵没有半丝失望,竟然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更盛。
看来苏轩此举彻底激起了对方的兴趣。
“比赛过后要尽快离开帝都,以免节外生枝。”苏轩将对方炙热的目光看在眼里,暗暗想道。
双方交换场地交错的瞬间,辰亦玩味的声音落入苏轩的耳朵:“待在梦里不好吗?那可是一场美梦。”
“梦里固然美好,但是真实的人更让人留恋。”
对苏轩来说,平静的生活本就不是目的,如果明知梦里的人只是幻想,他又怎么忍心将真实的旬鸢弃之不顾呢?
“也对,但不留恋吗?”
“或许吧。”苏轩没有回答,他从进入梦境便算准了时间,那美好或许令人流连忘返,但不是由自己争取而来,他始终无法安心。
“准备了什么招数给我?”
苏轩笑了:“马上你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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