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吧！”
比起输掉比赛，辰亦显然对于苏轩的出招更感兴趣。
他在谷中闭关多年，日日沉睡，修炼梦境，一晃便是七八年。
起初，他控梦止于状物，而后绘人，终有一日可在梦中行百里，描世界。
他的梦境变换令人深入，且愈发真实，甚至能拟声音气味，时常一些细节连师父也难分辨虚实。
此次才出关，出师未捷便被苏轩破了去。他不但没觉得丧气，反而觉得此次出关才是明智之举。
他有一种预感，能在对方身上学到点什么。
思绪飘荡间，苏轩动了。他的双手自胸前划开，掌间浮现一根细微的丝线。
辰亦定睛望去，却感受到一丝细腻的颤鸣，像是紧绷的弦被人轻轻地拨动一般。
那颤动仿佛牵引着他的灵魂，他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也跟着酥麻。
起初是眼睛，而后是太阳穴，再后是心脏，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识海也跟着荡漾。
他感受到自己被某种频率同化，带着他的灵魂动荡，仿佛那根丝线像是一条鱼线一样拨弄着他的神经。
共鸣让人不自觉地依赖，辰亦静静地站在苏轩的丝线面前，五官缓慢地松懈下来。
当契合的频率错落有致地变化，精神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此前日日修炼梦境，时常自己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在辨别虚幻和真实中他难以有丝毫的松懈，几乎从来没有过脑中失去想象的时刻。
如今苏轩却像是他在民间见到的老医者一样针灸他的灵魂。
“长—长—短”
辰亦适应了规律，他有一刻敏锐地感知到节奏的细微变化，嘴角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想来苏轩是想在这种细微的变化中使他模糊时间概念，进而错过脱身的契机。
这和他的先手技巧极为相似，苏轩也是高傲之人，想要以彼之术还施彼身。
幸好早在香炉燃起时，他已然在心中留下印记，即使频率变化多端，他也断不会错过时机。
想到此处，他更加安心的陷入了精神疗愈。
“这灵阵怎会如此奇特？竟然只有一根丝线，若是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是啊，我钻研阵法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灵阵。”
“我盯着那个灵阵看了这么半天，完全感觉不出什么异样。你说辰亦是怎么入阵的？”
“我也是，真是奇怪。”
“但看辰亦的状态看起来很舒服，想来这灵阵不在话下。”
“本来这几场下来觉得这个苏轩是真的有实力，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瞎玩，可别把前程败坏了。”
“也是，少年组毕竟是少年组，还是小孩心性。”
“苏轩确实是一个厉害的灵阵师。”说这话的是隆兴。
也是在一众觉得苏轩故弄玄虚的评价中唯一一句认可。
听到这评价，陈硕诧异的偏头，对于这个大高个不偏向自己的爱徒有些吃惊。
隆兴虽然年纪不及自己，也极少出手，但陈硕隐隐感觉他的灵阵造诣要比自己高上一筹。
感知到陈硕和李仲的目光，隆兴似乎开始解释：“他布置的似乎是一座精神类的灵阵，对于精神力越高的人效果越强，普通人反而容易免疫。”
隆兴这么说，是因为他的精神力也比同层次的人高，且深谙此道。
他刚刚紧紧盯着那条丝线，竟然也产生一次牵引，不过因为频率不同，很快便摆脱了。
只那一下，他便知道了这座灵阵的妙义。
辰亦面上松弛舒适和苏轩若有似无地把控令他的预感更强烈。
忽而，他眼底一紧。台上的苏轩变换了微妙地变换了手势，一根手指更是按在了丝线中央。
停滞。
这是辰亦灵魂的唯一感受。
他的识海有一瞬间的切断，那种空置感比耳鸣来得更加刺耳，他甚至忘记呼吸。
就在他尝试自救时，高频急促的细长波动再次袭来，他不得不被动依附。
但那速度太快了，他的识海被不受控制地勒紧却没有止境地震荡，紧实得几乎要失去弹性，凝成颗粒。
场上，苏轩将那丝线拉得更长更紧，辰亦的脸色也随之涨红，隆兴的眼中尽是慌乱。
那根线极细，它的伸展依然快到极限，那波动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连一些精神力不那么强大的人也看出了端倪。
辰亦太阳穴的青筋在他雪白的肌肤上蔓延，几乎覆盖了整个额头，鬓角之处尽是冷汗。
他从再次连接上开始，灵魂便像掉入了迷宫，找不到回家的路，周遭震荡得让他甚至无法睁开眼。
场上的香就快要燃尽。
幸好，苏轩没有持续的拉扯那丝线，反而缓慢地收手。
隆兴松了一口气，脸色才不想之前那样难看。
刚刚陈硕和李仲坐在他身旁都感觉到一丝怒气和威压。
怕是场上的辰亦若有什么差错，他们两个也免不了承受怒火。
隆兴是金丹巅峰境界，距离元婴期仅一步之遥，境界比他们略高一筹，沈归不在帝都，陈硕说不怕是假的。
隆兴脸色缓和，但他心里清楚，苏轩某种程度上已经是放水。
这座灵阵的终极状态很可能是扯断那根丝线，届时精神必定受到重创。
即使有竞技赛的及时打断，怕是也难保不会留下后遗症。
辰亦设置的提示果然已经不能奏效，直至最后一刻他还在阵中未能走出。
场上的香燃尽，裁判举手示意了比赛的获胜方，但苏轩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意外的是，裁判并没有阻拦。
他将手掌的距离缓慢收缩，让频率再次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辰亦刚刚经过震荡终于平静下来，心率回到正轨，灵魂也渐渐归位。
苏轩仿佛是一个神圣的指引者，将迷路的孩子带回了家。
“长—长—短”
当识海渐渐松解，灵魂又回到了舒适的频次，像是运动过量后的舒缓释放。
辰亦觉得自己的精神的弹性和柔软都更胜一筹，以至于每一次呼吸都像灵魂的拉伸。
直到在苏轩的操控下，精神又回归它本身的样子。
辰亦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和煦。
从前他的精神之中全是梦魇，眼中的警惕从未剥离，梦境时常冗长而疲沓。
与其说是一场比赛，不如说是一种渡化，他有一种预感，要不了多久，他的精神力会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
辰亦性子向来高傲，即使对自己的师傅也不会一本正经的道谢。
于是他俏皮地朝着苏轩眨巴两下眼睛，不太成型地拱了拱手。
他上前来一把搭过苏轩的肩，在耳边说道：“谢了兄弟！以后咱俩是铁哥们了！”
虽说他表现得很自然，但是苏轩能感觉到对方怕自己拒绝而有点逞能的热情。
“噗呲——”
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个年纪的友谊最是珍贵，眼看着自己的笑意惹得对方脸红，就要急了，赶紧接了句：“好好好，好哥们！”
“嘿嘿，这还差不多。”那虎牙贴得极近，刚刚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把他啃了。
其实苏轩此次帮他也算是卖个人情，他此前便看得出辰亦的心思简单，对于师父的态度也是感恩之人。
他这般天赋在族中以后地位也定然是举足轻重，如果有朝一日西辰的秘密被发现，不指望他能帮他一把，至少不会推波助澜。
场下很多人对于两人突然的亲热摸不着头脑，更不理解为何辰亦输了比赛反而主动跟苏轩交好。
不过这万众瞩目的辰亦也输给了苏轩，这下子冠军的归属倒真是有一些扑朔迷离了。
“醉金楼这下可又有得忙啦！”
苏轩与金瞰的决赛安排在下午。
辰亦二人回到座位，相约着与隆兴、陈硕和李仲一同去春雨楼。
隆兴对于苏轩这等小辈原本没怎么关注，如今却好感倍增。
他平日里不常出门，这会儿说话间却问了不少苏轩的信息，却是越听越惊，不住地赞叹：“英雄出少年。”
辰亦在一旁默默听着，也是眼中多了一丝钦佩。
此前他或多或少觉得以他远古兽族的身份结交多少有点向下兼容的意思。
但当他听到苏轩前些天刚刚打败萧深时，这种心思一扫而空。
萧深的名号在整个远古兽族的年轻一代中都是佼佼者。
至于灵阵造诣，他更是自愧不如。
扪心自问，此次比赛对于他在精神操控和梦魇修炼上也是醍醐灌顶。
他不知道苏轩是否是有意为此，也不好意思询问，但他所展示的灵阵手法确实点醒了他从前修炼的一个很大的盲区。
他一向沉迷于大场景的构造，甚至是世界观的连贯，让一切都广大而生动。
殊不知，他的所造梦境越大，破绽便也越大。
就如同苏轩进入他的灵阵，虽然沉溺其中但却在短时间内难以沉浸，一旦发觉不对，便会心生警惕。
这也是他的灵阵一直无法超越三品的原因。
而苏轩这座寂识阵则将所有的构造聚焦于一条细微的丝线，以至于可以精确的掌控它之中的一切，包括震颤的频次。
一旦陷入其中，便难以发现端倪。
以辰亦的梦魇功力，若能能造出类似的精细梦境，甚至效果更佳。
原先的修炼不得不说是有些走偏了，师父本就常常劝自己凡事无需操之过急。
他是个急性子，始终未能明白他话中真意，如今却领悟了。
他将这番感悟传音给隆兴，便立马见他脸上欣慰笑容，对待苏轩更是客气和蔼。
能与苏轩一战，也算是他徒儿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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