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轩这个受害者坐在位置上若无其事，倒是那肇事人惨白着脸收获满场的注目礼。
“刚刚发生了什么？”苏轩刚一坐下，陈硕便发来传音。
“我在那金鸾镂中感受到一股魔气，像是器灵。”苏轩回复。
“什么？！帝都怎么会有魔族？”
苏轩没有回答。
古树结界的暴动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道，而且被勒令禁止外传，原因还在调查中。
陈硕虽然不是第一次与魔族接触，但对他来说，芸晚国时魔族突然出没是为抢夺上古遗迹。
这就是魔族的厉害之处，他们的行动极为分散，且都有事件和内应。
这样的渗透要么极为隐秘，即使告破也找好了替死鬼，前世他们便是这般被拉入深渊。
他不说话，陈硕没再追问。决赛还在进行，分心就得不偿失了。
沉默的空隙，苏轩回忆起水中对视的那双眼睛。
说起器灵，淳蓝国器灵的最主要来源就是堪言，而三天前唐天道刚刚被召回堪言国，怎么会这么巧？
人声喧闹中，苏轩再次看向朱瞰，对方已经恢复了比赛刚开始的样子。
朱瞰迎面朝着苏轩，眼睛却没有落在他身上，苏轩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请参赛选手回到竞技场地。”
虽然有意外的拖延，比赛开始时，淡黄的夕阳还未从云层露出，整个竞技场蒙着冷白的色调，地上看不到人们的影子。
苏轩二人重新站上擂台，台下再次燃起了热潮。本场比赛将会决定今年天元大陆最具有潜力的少年阵法师。
朱瞰面色如常，对于刚刚输掉的上半场比赛几乎没有波动，静静等着接招。
“比赛开始。”
依旧是沉默的开场。这次连台下的观众也收敛了声息。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眼看着朱瞰的金鸾镂被收走，自是诸多猜测。没人相信台上二人如他们表面一般平静。
香炉上的沉香被点燃，一个红点上飘起淡淡的轻烟。
苏轩未像从前那样立刻施阵，而是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不少青山石、金丝和松龄叶。
这种石块和灵树就长于公会的后山。
青山石光滑平整，有些材质好的甚至能在阳光下映出影子，它们被铺在主道两侧，每天经过帝都公会主道时都会路过。
松龄叶则尖细轻盈，风一吹便像风铃一样舞动，十分灵动美观，帝都院中常有人专门拿来装饰藤蔓。
不过将公会的东西搬到台面上这种操作真是闻所未闻，台下又开始窃窃私语了。
苏轩现在在诸位的心中就是年纪不大，花活不少的代表。
上午的一根丝线操纵精神，如今又做起了园艺，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因为他屡次胜出走到了决赛，大家虽然看不懂，但再不会轻易诋毁。
朱瞰看着眼前的苏轩忙前忙后，将场地占了个遍，只有他站定的地方留了空位，但很快就在他脚前铺了一排平滑的石板。
饶是他淡定，也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第一次正视苏轩。但埋头铺路的苏轩并没有察觉。
没一会儿，竞技台已经被苏轩装点成了府邸的后花园。
甚至还有一个人工搭建的小池塘，水流蔓延至松龄叶悬挂的藤蔓之下。
苏轩移步至松龄叶旁，指尖轻轻触碰，一抹灵动的木元素立刻点亮那青叶，盎然之意在其上流转。
“木属性？！苏轩难道是木火双属性？”台下人忍不住发问。
“他施展的火焰中确实掺杂着一些木属性，应该是以火属性为主，但他竟然能将木属性分离出来，真是厉害。”精通修炼的强者解释道。
这得益于苏轩修炼的木火生化诀，修至三层，遍可以将木属性剥离出来，自由运用。
这也意味着他可以独立修炼木属性的功法，不过贪多嚼不烂，苏轩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那绿光滑过整个竞技台，终于勾勒出一张完整的大阵，其上灵气流转，莹莹发亮。
辰亦终于对于苏轩的实力有了真正的认识，这奇异的阵法他从未见过：“这是？”
隆兴满眼的赞叹：“以势布阵，借势。”
朱瞰借器已是不易，而苏轩则在如此短时间内于方圆之地形成借势布阵，更是惊人。
陈硕目光灼灼地望着台上的灵阵，不由得想起齐府的院落，也是以景成阵。
他那时便看破了那座灵阵，收获了灵感，还制作成了图纸？
齐家大阵可是那位的手笔，这少年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石松阵成时，恰有一缕夕阳攀爬至阴云而上，欲露日头，朱瞰已在阵中。
他环顾四周，斜阳透过松叶落在一角，他脚边便是一块坪石，数块相连，一路通向水塘。
他想挪步，眼花缭乱的布景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朱瞰毕竟是朱瞰，他很快定下心神，以苏轩的造化，此灵阵不会超过四品。
此阵之中，以木为根，金木水土具备，唯独缺火。
看来火是破解灵阵的关键，他以景致的摆放判断方位，锁定了西南方，却见脚下青石便是铺向西南方。
然而他向前一步，却见自己脚边露出一圈黑影，正是那日落斜影。于此同时，眼前万般景致皆映出影子来。
此影一出，阵中景观已然变化，朱瞰暗叫不好，可为时已晚。
灵气流转，松龄叶被一股轻盈的绿意掀起。
青叶顺着藤蔓在地上映出一条崎岖的黑影，像是带着利刺的长鞭。
与此同时，藤蔓也变得锋利至极。
长鞭拔地而起，藤蔓凌空翻腾，交错扑向朱瞰。
他错步闪避，被逼回了原位。
还未停稳，脚边却踩在了石块的边角，一个踉跄，右脚踏空，踩在了石路旁的空地上。
他本该安然落地，但石块侧影像是黑洞一样镂空，半只脚就这样踏进一片虚无，惊得他一身冷汗。
惊魂未定时下意识地收回了脚，才暂时安全。
苏轩站在阵外，第一次见他的眼睛暗下来。
朱瞰在原地站定，抬起头看了一眼西边的红日，距离大地越来越近。
绕着竞技场周遭的树影轮转拉长，蔓延到竞技台边，阵中的景致更是因为刻意的反射而令影子旋转着向起点处靠拢。
朱瞰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巨大且快速缩小的毒圈之中。
“这也太强了！”
台下的观众看着灵阵因为夕阳和晚风的变化而变得愈发的强盛凌厉，不少人已经惊掉了下巴。
刚刚朱瞰的那一招借器在苏轩这座灵阵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此时朱瞰完全被封印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对！朱瞰不可能这么弱！”不知是谁在台下喊了一句。
确实，朱瞰不可能这么弱。
苏轩静静地看着阵中的人，若是这个朱瞰再不拿出点本事，他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了。
下一秒，朱瞰动了。
他双手结印，一手推出，掌心上瞬间腾起一片水雾。
“雕雾术！”
水雾弥漫在灵阵的表面，头顶的红日立刻被掩盖下去，灵阵内的黑洞消失不见。
“我就知道，这点小伎俩还难不倒朱瞰。”
“这下没了太阳，这灵阵的威力弱了不是一星半点，接下来只要破阵就好。”
“不过时间剩得不多了。”说话人朝着场外的香炉抬了抬下巴。
还真是，只剩下半柱香了。
水雾将阵内和外界隔绝开来，只有苏轩能感受到灵阵的状态。
场外的人失去了视角，百无聊赖，不少人开始预测结果。
其中不乏一些成年组的参赛者。
“朱瞰确实不笨，这种隔离能有效的缓解灵阵的攻击。但是对于破阵，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这座灵阵最重要的就是火，没了日照，凭借朱瞰一己之力即使找到阵眼也难以有足够的火属性突破。”
“除非他有火属性灵宝。”一旁的人插话。
灵宝与灵器不同，用后即焚，因此也更为珍贵难得。
“没错，以朱瞰的背景，有火属性灵宝也不奇怪。”说话之人点头。
周围人听完这一番讨论忍不住感叹：“这比赛还真不一定谁会赢。”
果不其然，朱瞰在阵中不敢大意，未曾随意走动。
他站在原地，竟从储物戒指中拿出纸笔来，阵中元素过多，五行相生相克，复杂非凡。
保险起见，他将它们一一画下，反复推演。
直至那盏香快燃尽时，他终于在图纸之上圈出一个红点——那处便是阵眼。
将笔墨收起，他转手便从戒指中掏出一块红色的玉片。此玉一拿出，苏轩便感觉阵中的温度极速飙升。
这是一块纯火灵宝，火属性极为纯厚，近距离释放，可以代替夕阳的热度。
他为人警惕，此阵又属五行，于是并未前往阵眼，而是用双指夹住宝片，想要运气飞向阵眼处。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阵中景致突然像寒毛竖立一般尖锐，他所在的位置像是漩涡的中心，灵阵中的一切像被磁铁吸引一般失控地向他袭击。
密集的攻击和脚下的坍塌让他在混乱中栽倒在地。
刚巧此时香柱燃尽，灵阵自然化解，留在狼狈坐地的朱瞰在竞技台的中央。
台下的人见此情景一时愣住了，面面相觑没了声音，直到有人一声嗤笑，随后一阵掌声和欢呼声淹没了它。
朱瞰低头看着自己倒下的那块地方，在人不经意的时候愤懑地朝地面锤了一拳。
他的图纸画得精细，却忘记了自己所在的起点正是此阵最恶火之处，他在这里拿出火属性灵宝，就败局已定。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又回归了老实平静的样子，因为苏轩站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来拉他。
他仰头，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视。这次，苏轩终于找到他从前怪异感的来源。
他看清了朱瞰的眼睛，但对方似乎，看不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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