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安辣半梦半醒之间，如往常一般伸手去抱纸朋友。
却没有摸到那具熟悉的身体。
只摸到了一片冷冰冰的棺材板和落在上面的一把头发。
嗯？
她打了一个哈欠，朝棺材板看去。
目光一滞。
一时间睡意全无。
破旧的黑色棺材板上零零碎碎的散落着很多头发，数量之多，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抹浓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目光四处搜寻了一遍，哪都没有纸朋友熟悉的身影。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那些头发，动作一顿。
头发下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将头发往两边拨了拨，她摸到了一片熟悉的滑而细腻的触感……
那是一层薄薄的纸皮，此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哒哒的附在棺材板上。
纸皮上用勾线笔潦草的勾出了火柴人一般的五官。
安辣的动作僵住，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些类似于尸体残骸的东西。
良久，她很轻的眨了一下眼，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的笑。
她该怎么相信，眼前这堆东西就是她那个漂亮的纸朋友。
小阎王爷找上门的时候，安辣还坐在棺材旁边，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小阎王走进来，目光打量了一遍她地洞内的布局，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直奔主题，“你一会儿去沈家看看，沈家的大儿子醒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你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东西。”
见她不说话，顺着她的视线，小阎王爷瞧见了她棺材里放的一团乱糟糟的不明物体，有纸有头发。
小阎王：“？这是什么东西。”
安辣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领导，能给我看一眼照片吗？”
“什么照片？”
话落，小阎王想起来了，挑了挑眉，“你说沈家大儿子？之前给你看你不是不看吗？”
见她不说话，伸手去够棺材里的那团不明物体，小阎王很干脆，“你自己去看，照片被我删了。”
“我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去，总之你尽快去一趟，女鬼迟迟不现身，这沈家大儿子醒的蹊跷，我怕漏了什么线索。”
安辣从那坨东西里拎出了一张被揉搓的皱皱巴巴的纸，仔细的摊开后，慢吞吞的拿到他眼前，“……他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小阎王先是疑惑，随即皱眉，“…纸朋友？这东西你哪来的？”
安辣：“姓沈的寄来的。”
小阎王：“哪个姓沈的，沈可？”
他盯着纸上火柴人潦草凌乱的五官看了一会儿，表情微沉，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是他。”
安辣疑惑，“这你都能认得出来？”
小阎王白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这东西可是在阴间流通的玩应。”
潜台词：你敢质疑阎王爷的能力？
安辣：不敢不敢。
小阎王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目光阴冷的盯着安辣手里的纸。
现在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如果走正常程序，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活人的灵魂带到阴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知道那妖道用了什么阴邪法子，将沈可的魂儿拉到了纸人上送来了阴间，想用沈可钓到安辣这只真正的千年厉鬼。
如意算盘都打到他的地盘上了。
胃口还真是不小。
安辣将纸拿到近前儿，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揉成了团儿塞进了棺材里。
小阎王冷冷道，“还留着干什么，你以为沈可那小王八蛋能清白？只怕是早就和那妖人串通好了，就等着你这条大鱼上钩。”
安辣忽然低笑了一声。她想起了某些事。
小阎王皱眉，“被人算计了一个月你还笑的出来？”
安辣：“你说，纸朋友的身体受他控制吗？”
××市岛美路7号店铺。
沈可坐在收银台前，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发呆。
“诶我说你小子，上个月跑哪去了？哪哪找不见人。”
张路路从货架上拿了罐可乐，晃晃悠悠走了过来，倚在沈可的椅子边儿，问：“学校说你请假了，去你家找你，你家里人又说你生病了，生病了连个电话也不能接？”
“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他踢了踢椅子。
面前的少年轻轻“嗯？”了一声，鼻音很好听。
张路路拉开可乐罐拉环，“我说，你到底怎么回……诶，我操！”
他大跳着后退了两步，可乐撒了沈可一身。
“不好意思啊兄弟……”
沈可接过他递来的纸巾随意擦了擦肩膀，“没事。”
张路路摸了摸头，神情疑惑的看了玻璃两眼，嘴里嘀咕，“我刚才怎么好像看见玻璃上趴了个女的……”
沈可动作一顿，看向玻璃的方向。
玻璃上很干净，在灯光下倒影出便利店内的景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女鬼的影子。
从他回来以后，女鬼就消失了，和老牛鼻子说的一样。
他在安辣不知情的情况下，还上了那笔债。
一切都结束了。
他收回视线，将湿纸巾扔进垃圾桶，拎起一旁的黑色书包，“先回去了，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这就走了，今天不陪我喝点？”
“不了，家里有事。”
“那行吧，电话联系。”
沈可推开店门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张路路喊了一句，“喂，你真没什么事儿吧？”
他脚步一顿。
还未开口，抬眼便对上了一双黑眼睛。
张路路没听见他的回答，就看他直愣愣的站在门口不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皱眉走过去，“搞什么呢？”
“我没事，改天见。”
话音未落，张路路便看见沈可飞快的窜了出去。
等他走到门口时，沈可人已经没影儿了。
“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能吃了你。”张路路无语。
-
“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能吃了你。”安辣枕着脑袋飘在天上，神情散漫的瞟了眼下面拔腿狂奔的沈可。
沈可将书包扔了。
安辣看了一眼，飘过去替他捡起来，又飘回来继续跟着他。
“喂，姓沈的，你很怕我吗？”
沈可继续跑。
“为什么不说话，还想装纸人？”
安辣看了眼他跑的方向，在天上绕着他慢悠悠的飘了一圈，“你想去找那个道士？别白费力气了，他已经死了。”
沈可猛的停下，喘着气慢慢后退了两步。
一人一鬼一个站着一个飘着，大眼瞪小眼，气氛诡异。
安辣歪了歪头，见他不跑了，觉得有点索然无味，轻飘飘的往下落，“你怎么又不跑了？”
沈可沉默。
安辣慢悠悠的在他面前落下，察觉到他的僵硬后，勾了勾唇，将自己冰冷的额头轻轻靠上了他的额头，脸贴着脸的距离近距离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对上了他冷淡的视线。
薄唇轻启，“你想怎么样。”
安辣闻言很轻的笑了一下，盯着他苍白的脸色，目光幽深，“放心，鬼也不能随便杀人，领导只是让我来找你谈谈心。”
说完她便慢悠悠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见她似乎真的没有别的意图，沈可沉默了一会儿，将书包从她手里提过背在了肩上，随后又挑了个方向继续走，“回去谈。”
安辣挑了挑眉，“回哪？”
“我家。”
安辣是无所谓，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沈家离这里也不远。
她晃晃悠悠的飘在天上，百无聊赖的打量着他。
沈可的模样看起来比当纸人的时候要年轻一些，很瘦，穿着兜帽卫衣和牛仔外套，走路的时候两手插兜，神情冷清。
有一点驼背，不过腿长步子大，走的飞快。
和她视线交汇时，他沉默了一秒，下一秒便把卫衣的帽子拉到了脑袋上。
随后又低下头，挡住了她的大半视线。
安辣撇了一下嘴。还见不得人了。
她眼神凉凉的盯着的沈可，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她温柔的纸朋友，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她轻抿了一下唇，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
“你刚才跑什么啊，怕我报复你吗？”
“虽然咱俩可能确实有点恩怨，但我又不能随便杀人，你怕什么。”
沈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是你。”
骗鬼呢？
安辣挑眉，“一开始不知道，我和你说了话还不知道？”
合着这一个月白处了。
沈可又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人是你杀的吗？”
安辣瞥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毕竟就死了这么一个他们俩都认识的人。
那个想钓她的老道士。
她不咸不淡道，“算是吧…”
毕竟女鬼也算是她的一部分。
沈可却忽然说了一句，“她是她，你是你。”
安辣闻言微微晃了一下神。
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和小阎王的对话。
现在的安辣，和千年以前的安辣，是同一个人吗？
她低垂着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点很浅的弧度。
鬼知道啊。
鬼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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