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穿过破败的庙宇,发出呜咽般的回响,更添几分阴森。石阶上,被称为“婆婆”的小诺,掌心躺着两张一模一样、却相隔了二十年光阴的糖纸。
她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摇曳将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点仅存的、微弱的生机,正被庙宇深处那贪婪的“存在”一丝丝抽走,汇入那片由无数冤屈、暴虐、残忍、扭曲的怨灵汇聚而成的庞杂污秽之中。
这,就是山中所谓的“神”。
它诞生于群山积累的黑暗,能予绝望者以虚假的希望,索取的却是他们乃至亲人的一生、性命与灵魂。而她,这个被选中的、纯阴命格的“祀”,便是侍奉这邪神的存在。关系如同“伥”与虎,甚至更为不堪。伥鬼只需引诱,而她,还需以自身的血与灵,在无人供奉时滋养这尊邪神。
前任的祀,那个性格古怪苛刻的婆婆,正是因为深谙“为虎作伥”之道,善于引诱那些心怀贪念或陷入绝境之人前来,成为邪神的食粮,故而能从邪神那里获得“反哺”,活了一百多岁,直至老死,也未曾如她这般形销骨立、生机殆尽。
小诺做不到。
她无法将那些鲜活的生命,亲手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在多年前那个黄昏,当邪神化身饿狼,准备享用那个名叫石头的男孩时,她点燃了火把,驱散了它。
救了他,也彻底触怒了神。
破坏“神”的进食,拒绝履行“祀”的职责。这便是她承受如此严厉惩罚的缘由。本该是与石头年岁相仿的青春少女,却在诅咒与反噬下,一夜白头,生命力被吸食殆尽,成了这具行走的、苍老的躯壳。
今天,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天。也是她与邪神之间那道残酷契约中,唯一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要她将此刻下山的那个男人——陈惜时,那个她曾救下的男孩,重新引入庙中,献给邪神,她就能立刻摆脱这腐朽的皮囊,恢复青春,甚至获得邪神更多的“恩赐”。
他来了。他送来了糖。他毫无防备地将背影留给了这座魔窟。
她看着那两张糖纸。一张,是她童年小心翼翼偷藏起来的、混合着甜蜜与痛楚的记忆;一张,是他跨越二十年,送来的、带着陌生世界气息的、纯粹的善意。
内心曾经的天人交战,与此刻相比,微不足道。
留下他吗?用他的命,换自己的生?
这个念头只在她心中一闪,便被那两张糖纸无声地压碎了。为了这点甜,她挨过打,受过罚,几乎赔上了一切。可若要用这甜去换取害人的生机,那这点甜,便成了世间最苦的毒药。
她这辈子,蜷缩在这阴森庙宇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未害过一个人。难道要在生命的尽头,为了苟延残喘,去玷污那唯一照亮过她灰暗生命的、笨拙的温柔吗?
不。
她缓缓合拢手掌,将两张糖纸紧紧握在枯瘦的掌心。仿佛握住了自己悲惨一生中,仅有的、却弥足珍贵的两抹亮色。
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山路尽头,感受着自己生命的火焰,一点点、一点点地,归于沉寂。
那维系着她与邪神之间、充满罪孽的契约,因她最终拒绝了这最后一次的“伥鬼”之行,在她生机彻底断绝的这一刻,砰然断裂,失效了。
一种无形的、源于规则层面的波动,以这座小庙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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