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店的生意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但春生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老板来店里的次数明显少了，即使来了，也常常心不在焉，接电话时眉头紧锁，语气焦灼。偶尔有生面孔在店外驻足，打量着店面，低声交谈。
春生心里明了。她没有多问，只是更用心地打理着店里的一切，库存、账目、甚至一些老客户的维护，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一天打烊后，老板没有立刻离开，她坐在收银台后面，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春生，”她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家里老头子的厂子出了点问题，急需一笔钱周转，我这边……怕是顾不上了。”
她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这店，要出手了。
春生安静地听着，心里快速盘算着自己这几年来省吃俭用、加上业绩提成攒下的积蓄。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对于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堪称巨款，但若要盘下这个地段、这个规模的店铺，仍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后续的运营资金。
老板娘打量着店面，苦笑：“这家店，我经营了十几年，业绩一直不错，要放手了，真有点舍不得。春生……”她抬头看着春生，“这些年，你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我呢，做什么也都不瞒着你，进货渠道，批发零售的那点道道你也门清，不如，我便宜点算给你，你接手我心里可能还舒服一点。”
春生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老板娘：“老板娘，我不想兑店。”
老板娘愣了一下。
春生继续道：“我没那么多钱。但如果您愿意，可以把这间店租给我经营。租金按市场价，我可以预付半年。”
这是她权衡后的最优解。租，投入可控，风险在自己承受范围内。她清楚地知道，实体服装零售的黄金时代已是强弩之末。记忆里那个名为“淘宝”的庞然大物，以及随之而来的电商洪流、直播带货，会在不远的将来彻底颠覆这个行业。现在投入巨资盘下一个实体店铺，无异于接下一个烫手的山芋。
老板娘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惊讶，也有几分了然。她沉默片刻，说道：“春生，你是个有本事的。如果你真想自己做，兑店比租店划算。这店里的货、装修、还有这位置……我给你个最低价，算是我谢谢你这些年的帮衬。”
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提议，带着真诚的善意。若是寻常人，恐怕很难拒绝。
但春生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谢谢您，老板娘。但我还是想租。”她顿了顿，补充道，话语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如果您以后遇到更合适的、愿意兑店的人，不用考虑我，直接兑出去就好。到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她不要那份看似占便宜的“优惠”，她只要一份相对稳定、能让她平稳过渡几年的租约。她看得比谁都清楚，时代的车轮碾过，不会因为个人的情谊或小聪明而停留。
老板娘看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这个女孩的心思比她同龄人深太多了，那些裹着蜜糖的，看似美好的诱惑对她不起作用。她看的，是更远的地方。她不是在退缩，而是在为自己规划一条更稳妥、也更清醒的退路，或者说，是转向另一条赛道的起跑线。
“好。”老板娘最终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租给你。”
签下租赁合同的那天，春生看着属于自己的第一家店（虽然是租的），心里没有太多激动，只有一种踏实的掌控感。
她站在明亮的店铺里，窗外是车水马龙。属于她的春天，在她内心构筑起坚固的堡垒后，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悄然来临。而她，准备好了迎接接下来的所有季节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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