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泠把稿件发给编辑,重重地合上了电脑的盖子。
她盯着因为长时间握笔留下的轻微凹痕的指尖,出神——
上一本少女漫大爆,她名声大噪。
为了抓住这份热度,她赶忙把准备明年再开的《暗恋日记》提前推上日程。
连载的最后这一个月,她像一头被鞭子抽打的骡子,没日没夜、昏天黑地地赶着《暗恋日记》的最后几话。
当终稿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她整个人如同泄气的气球,“噗通”一声瘫倒在堆满草稿纸和零食袋的地板上,望着天花板上那盏积了灰的卡通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声音沙哑,带着解脱的虚脱感。
季泠泠睡了三天,直到第三天被编辑唐甜从床上挖起来。
“泠泠,我就知道当初没看错你。”唐甜是个财迷,眼神泛光:“咱俩都发啦!终于站起来了!”
“最近几个月这本书会出版,公司有意向举办签售会,但是目前还没确定。”
公司是小公司,就算漫画大热,层层都要花钱,到她手上估计也不会很多,但是她终于可以在紧张生活里稍微喘息会儿了。
“我想回老家休息。”季泠泠眼下一片青黑,还有些困顿:“甜甜姐,到时候公司有事叫我。”
海城是个国际大都市,节奏快得像永不停歇的鼓点。
季泠泠在无数个赶稿的夜晚,看着窗外繁华的街道,不止一次渴望想过回到西河镇的家——
那是她父母留下的唯一遗产,一座位于南方水乡的小镇老宅。父母在她刚上大学时意外离世,老家便彻底空了下来,只有几个上了年纪、住得近的邻居偶尔帮着照看一二,她只在每年过年时会回到老宅,守着她和爸妈的家。
那里有着和海城截然相反的频率...慢,近乎停滞的慢。
她现在非常需要。
*
三天后,季泠泠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有些狼狈地从通往西河镇的长途汽车上下来。
车上充满汽油味,熏得她有些反胃。
此时她站在路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夏风带来的草木清香。阳光正好,温度适宜,时间仿佛在这里被按下了慢放键,瞬间冲淡了她的浮躁和焦灼。
小镇用青石板铺路,季泠泠拖着行李箱走得很艰难,心里却忍不住雀跃。
“哟!泠泠回来啦!”一道洪亮又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响起。
季泠泠抬头,看见巷子口小卖部门前剥着豆子的陈阿婆,老人精神很好,穿着宽松的长裙,满脸皱纹都透着笑意。
看着她,季泠泠童年记忆瞬间涌回脑海里。
“阿婆!”季泠泠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拖着箱子快步走过去,“回来住一阵子,歇歇。”
“是该歇歇!你这脸都快瘦脱相了,在城里一定没吃好。”陈阿婆嗔怪道,又不住地心疼看着她。
季泠泠从小就听话懂事,长得漂漂亮亮、白白净净像洋娃娃一样,陈阿婆看着她长大,把她当自家孩子心疼。
陈阿婆把剥着的豆子放在一边,熟稔地从小卖部冰柜里拿出一瓶还挂着水珠的橘子汽水,不由分说塞进季泠泠手里,“拿着!解解渴!晚点阿婆给你送点新摘的菜过去,自家地里长的,水灵着呢!”
“谢谢阿婆!”冰凉的汽水瓶贴着手掌,季泠泠甜甜道谢。
西河镇有水有树,典型的江南水乡诗意小镇,房子大多白墙黛瓦,老宅也是。
家里久不住人,推门一股淡淡的潮气和陈旧木头味便涌来,屋子里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季泠泠一个人打扫到第二天天亮,才勉强将家里收拾好。
带着井水的小院、三间房间和客厅厨房重新洁净起来。她房间的核桃色大木桌被挪到了窗边,上面放着她的数位板和手绘颜料、纸张,那张大床铺上了粉色被套,整个家里重新有了人气。
季泠泠本来打算休息一天就开始找下本书的灵感,但前段时间实在太累,导致她彻底“咸鱼”了一周——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穿着宽大的休闲睡衣睡裤在院子里刷牙,对着爬满藤蔓的老墙发呆。醒了就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床上刷剧、打游戏,饿了就打开手机APP点外卖。
小镇靠近旅游城市,外卖的选择相对来说比较多,不过配送很慢又贵,但她目前不想做饭,也只能接受。
偶尔陈阿婆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飘着油花的鸡汤或者几样时令小菜过来,絮絮叨叨地让她少吃点“垃圾食品”。
“别总待在屋子里,有空也出门玩玩。”陈阿婆还要回去守店,临出门想起事情,在门边停住,说道:“最近清溪镇在办二手市集,每月初一回,地点就在他们镇东边景区新开发的空地旁边,上月我去看了眼,可热闹。”
“明天正好月初,你有空也去瞧瞧呗,年轻人就要多去热闹得地方,精神气才足。”
季泠泠被念叨地有些无奈,连连点头:“知道啦。”
第二天一早,季泠泠把洗好的碗还给陈阿婆,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晃荡出门。
清溪镇今天很热闹,沿路有市集指引,季泠泠从家到达目的地花了半个多小时。
空地上摊位一个挨着一个,琳琅满目,热闹得很。
样子复古的衣物、手工制品、真假莫辨的古玩...内容覆盖生活上上下下。
季泠泠穿梭在人群里,看完左边看右边,耳边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和嘻闹声连成一片。
大多数人都和她一样,纯粹是看着新奇来凑热闹。
季泠泠在一个卖菩提手串的摊子边蹲下,随便挑了几个试戴。
摊主是个年轻小姑娘,岁数十**,见有人来,活络地招呼:“随意试戴,有喜欢欢迎带走哦。”
“哟,这不是泠泠嘛?什么时候回来的?”耳旁一道声音极大,不止季泠泠听到,就连周围不少人都被吸引注意力,往声源地看。
季泠泠抬头,只见隔壁摊位上,一个穿着复古衬衫、头发往后梳成大光明还泛着油光的中年男人正咧着嘴对她笑,吊儿郎当的,眼角皱纹炸成花。
这是西河镇出了名的“消息通”李大嘴,早年一直在做点小生意,为人灵光有眼力见,知晓各路消息是他们镇最灵通的。
“大嘴叔。”季泠泠笑着打招呼,“刚回来没几天,歇歇。”
“回来好,回来好!这几年你也看见了,咱西河镇可一直在发展,城里再好,哪有老家好,你说是不?”
李大嘴兴致勃勃带着季泠泠参观他的摊位:“来来来,看看叔这里新收的宝贝!”他拍了拍身边一套精美的茶具。
季泠泠对这些不感兴趣,客气地夸了几句,想往别处走。
“嘿,你这丫头,在城里待久了就是不一样,有眼光!”李大嘴被她夸得有些飘飘然:“泠泠,叔跟你说,今天你可要好好逛逛,往里走还有不少好东西。”
想起什么,他拍了拍脑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市集最里头的角落有个怪人,带了个大家伙,可以去瞧瞧稀奇。”
“怪人?大家伙?”季泠泠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一点。
“可不是嘛!”李大嘴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大嗓门继续道:“一个头发花白胖老头,戴个圆框墨镜,穿一身灰扑扑的长褂子,跟刚从民国走出来似的。”
“早上刚开集就来了,一个人左手扛着个大画框,右手还拖了一麻袋东西,一看就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他一个老人家怎么搬动的。”
“来了就往里走,摆好东西也不吆喝,就守着那个大画框。那画框,啧啧,黑黢黢的,雕的花里胡哨,又大又笨重,我早上好奇过去问了句价,你猜他开口要多少?”
“多少?”季泠泠配合地问。
“这个数!”李大嘴伸手比了个八。
“八百?”季泠泠猜。
“呸,八万!”李大嘴夸张地一拍大腿:“木料也不值钱,一个破木头框子,要价八万,难不成是里面镶金子啦?”
李大嘴撇撇嘴:“谁买谁傻!你待会儿溜达过去看看就行了,可千万别搭话,这人脑子有坑!”
季泠泠嘴上应着“知道了”,心里好奇地痒痒。
她谢过李大嘴,继续在人流里慢悠悠地逛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最靠里偏僻的那个角落瞟。
终于,穿过一堆堆摊位和人流,她看到了李大嘴口中的那个摊位。
摊位位于最边缘,已经快超出市集的范围,再往后是背靠阳光的阴暗小巷,走到这里的人很少。
摊位地上就一块布,上面零零散散放了些木雕,只有一件东西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巨大无比、靠墙立着的画框。
只一眼,季泠泠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那画框等人高,颜色是深沉内敛的深胡桃色,在背阳处更加浓郁。边框的雕工繁复华丽,藤蔓、花朵生机勃勃,在植物中间夹杂着似龙非龙,似麟非麟的奇异兽纹,盘踞有力。
尽管边角带着磨损,表面还有层灰,但仍旧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和神秘感。
怎么看,都和周围喧嚣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散发着厚重感。
摊主果然就和大嘴叔说的一样,是个看起来很奇怪的胖老头。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斜襟长褂,坐在一张矮小的马扎上,脸上架着一副老的圆框墨镜,老神在在。
这场景...季泠泠感觉自己的灵感小小的迸发了一下,也许下一本可以画悬疑漫。
她视线不自觉又落回到画框上——神秘、复古、传奇,要是把她自己的画画好裱在画框里,再放在老宅的客厅墙上...
季泠泠手痒痒,心也痒痒。
她按捺住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离得近了,能闻到从摊位上飘散出来的檀香味。
“老…老先生?”季泠泠试探着开口,声音有点轻。
胖老头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季泠泠怀疑他睡着了。
季泠泠清了清嗓子,稍微提高音量:“您好!请问这个画框…怎么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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