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忘记刚才大嘴叔说的话,但是她确实对这个画框很感兴趣。
胖老头有了反应,他缓慢地抬了抬头,隔着黑漆漆的墨镜片,季泠泠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穿透镜片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打量和审视。
隔了好一会儿,就在她又要再出声询问之时,胖老头伸出圆乎乎的手指,比了个二。
“两...两万?”比起刚才大嘴叔说的八万来说是降价了,估计是一直没卖出去。
但是!这个价格对于她这个刚结束连载、未来几个月准备吃老本咸鱼的自由职业者来说,实在有点肉疼。
季泠泠心里咯噔一下,小声嘀咕:“这也太贵了吧?虽然雕花是挺好看的……”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胖老头迅速把手指缩了回去。
季泠泠:“……?” 这是什么意思?不卖了?
正当她一头雾水时,老头那只枯瘦的手又抬了起来,这次,只伸出了一根食指。
一万也是很贵的啊...季泠泠觉得自己不配,又看了眼画框,转身离开。
“哎,小姑娘,你走什么走?这画框我看你挺喜欢的啊。”胖老头这次站了起来 ,连忙叫住季泠泠。
她只能停住动作,转身又来到画框边,无奈道:“大爷,我预算不够,这画框不合适我,还是留着等真正的主人吧。”
“一百你还嫌贵吗?我都打骨折了。”胖老头着急,又道:“我这东西只卖有缘人,我看了那么久,就你和它有缘。”
“一…一百?”季泠泠彻底懵了。
她不是在做梦吧,这跳楼价跳得也太狠了!
季泠泠警惕地再次打量画框,突然又有点不敢买...她可从来不觉得天上有掉馅饼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发生在她身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里警铃大作,李大嘴说的“邪乎”、“晦气”瞬间在脑子里回响。
“大爷,您这…没开玩笑吧?”季泠泠干笑两声,“一百块?您确定?这画框…它…有没有什么故事啊...?” 她试图委婉地表达“这玩意儿是不是带点邪性”的疑问。
胖老头嘿了一声,感觉有些生气,声音莫名有些扭曲变形之感:“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这框是顶好的框,虽然料子不怎么值钱,但是百年老料。”
老头摩挲着画框,冲着季泠泠示意道:“看着雕工,我看你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这设计和雕刻多有价值吧,这都是匠人心血,工匠精神懂不懂。”
“上午别人来问都是看个稀奇,不懂这些,但是你...小姑娘,你眼神里带着对这画框的欣赏,一看就是懂的人 。”
“这画框啊...只卖有缘人,缘分到了,在乎那点钱干嘛呢你说是不,世界上知己难逢啊!”胖老头此刻看上去就像性情中人,激昂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有缘人?”季泠泠咀嚼着这个词,感觉更玄乎了,不过此时她被说得有些晕乎。
她可太懂这种知己的感觉了,就像她的漫画被人欣赏的感觉...
季泠泠陷入了巨大的纠结。
白天使敲打着她的脑袋:季泠泠你清醒一点,买个这么重的破木头框子,卖家古里古怪,你图什么?搬回去都累死你!
黑天使则在蛊惑:一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挂在家里就是艺术品!画幅大作裱进去你就是下一个艺术大师!买它!买它!
周围几个摊主和闲逛的大妈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那巨大的画框和古怪老头,又听到季泠泠似乎有意要买,纷纷投来看傻子似的目光,低声议论起来。
“那破框子也有人要?白送我都嫌占地方!”
“看着花哨就想买,一百块买堆烂木头回去,看她怎么哭!”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飘进季泠泠耳朵里。
她一下就被激得叛逆了起来,她正好是宿命般的“有缘人”,一百块而已,管别人怎么说,她偏要!
“大爷,我买了!”季泠泠一咬牙,掏出手机,“可以扫码吗?”
胖老头扣扣脑袋,从长袍里掏出手机,拿着手机一顿研究,终于调出了收款码。
季泠泠果断输入金额,支付成功。清脆的电子女声提示音响起:“支付宝到账,一百元。”
听到提示音,胖老头眉开眼笑,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他走到画框边,拿起放在桌椅边的拐杖,在画框中间那个似龙非龙,似麟非麟的奇异兽纹上,看似随意地、却又带着某种韵律地轻轻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小姑娘,那我就准备收摊了,这画框我可不包送哈。”胖老头嘿嘿一笑:“这年头你也知道,人工有点贵呢。”
他把摊子收好,把画框往季泠泠的手边一放,挥挥手,心情很好地道别:“我就先走了,谢谢惠顾,下回有缘再见。”
季泠泠机械地挥了挥手,看着胖老头缓慢地融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季泠泠看着老头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眼前画框,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诡异感又冒了出来。
他刚在干嘛?告别仪式吗?
她甩甩头,尝试着搬了一下画框,纹丝不动。
画框比她想象中还要沉得多,季泠泠最后花了六十块钱,雇了旁边一个蹬三轮车的大叔,大叔满身腱子肉,饶是如此,也是两人合力连拖带拽地才把画框给弄上了三轮车。
好不容易回到家,季泠泠把画框靠着老宅正厅的墙安置好,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地在一边休息。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胖老头的动作,跟着也敲击了下画框中间的兽纹。
同样三下,指尖传来微微的共振感,季泠泠心头一颤,触电般缩回手,心里兴奋又隐隐不安。
“反正挺好看,等空了画副江山图,放正厅,不知道多大气。”她拍了拍画框厚实的边框,自我安慰道,找了块防尘布,将它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季泠泠准备在离开家回海市之前把画完成,这次她没再昼夜不分地玩游戏看剧,而是从网上找好画纸和颜料卖家之后,兴致勃勃准备量好画框尺寸开始作画。
下午的阳光正好,一缕一缕透过天窗洒下来,正厅里的窗户大开,四处一片明亮。季泠泠回复完手机里朋友的消息,拿着量尺趿拉着拖鞋走到画框边,一把扯下了那块巨大的防尘布。
阳光撒下一片扇形光晕,细小的灰尘随着揭布的动作飞扬,美得像梦境。
季泠泠视线透过阳光里的灰尘,不可思议地停在了画框上,就连手里的防尘布,也因为脑子来不及反应而直直地被惊丢在了地上。
此时不能说是画框...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那副画。
她干涩的眼睛瞪得巨大,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是被眼前的场景给惊的,还是被画框里肃杀磅礴的画给吓的。
画框不再孤零零的透出倚靠的墙体。
此时里面安静裱着一副画!
刀光血影的战场、血汗和尘土融合在画面里,残酷冰冷又带着威严...这样的画,不知何时不知何人把它画在了纸上,放在了画框里。
季泠泠脚底一片冰凉,在“家里有人”“先离开家”等等想法之前,她的视线贪恋又毫无保留地打量着眼前的画。
背景里光秃嶙峋的山体连绵起伏,远处的残阳映照着黄土飞扬的战场。
战场两兵相交,一方是头发杂乱、长相粗狂、挥舞着弯刀的胡人骑兵,而另一方,是穿着战甲、拿着长枪和宝剑的未知朝代将士。
地上全是折断的兵器、碎裂的盾牌和倒伏的尸体。
从画面上来看,不知什么原由,很明显胡人一方占领优势,他们如同边境茹毛饮血的野兽,眼里只有凶狠的搏杀。
不知道是霞光还是血光的映照,画面荒芜寂寥又带着浓烈颜色,血腥气仿佛穿透了画布。
另一方,看起来身负重伤、疲惫不堪,就连人数也比不过胡人方,只是画布目光所至之处,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视死如归地狠劲。
尤其是在他们前面、中心之处高举着长剑的那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年轻的将军 。
面容清隽但不失野性,棱角分明,眼神带着凌厉。
他看起来伤势很重,身上的玄色铠甲多处碎裂,手臂、腰腹处伤口深可见骨,大腿处还插了一把弯刀,止不住的鲜血汩汩往外流。
甲胄上血迹干涸又很快被覆盖,血液滑过甲片,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即便如此,他仍旧像一个不知伤痛的机器,仍旧在浴血奋战。
他高骑马上,拧身错开胡人弯刀的致命一击,手上厚重锋利的宝剑直劈胡人要害,动作流畅自信。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挺直的脊梁和染血的侧脸上,季泠泠能清楚看到他脸上带着置敌人于死地的淡漠决绝。
明明寡不敌众,却硬生生让她感觉到了他的信念感。
这画…太真实了!
飞溅的血珠、被火把熏得焦黑的土地、胡人脸上扭曲的肌肉...画面上的每一个人,每一处场景都让她感觉声临其境。
肃杀的战场让季泠泠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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