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云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去玩耍,而是在心里数着拍子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这具身体当初太过虚弱,好好养了半个多月才稍微恢复一点。
她从便宜娘亲平时絮叨的话语中得知,原身从今年开春起就开始感冒,时不时还发烧,一度陷入昏迷,大夫直言让他们准备后事。
直到自己穿过来之后,高热的症状才有所缓解,身体也渐渐恢复健康。
宋溪云琢磨不出之前得的是什么病,也不清楚痊愈的原因,干脆当作是穿越的福利,随即收拾好心态做个九岁的“小孩”。
不过病怏怏的身体总归不太爽快,于是她等身体好转到不再虚乏无力了就适当锻炼着。
强度不用太高,广播体操对于现在的宋溪云来说正正好。
一套做完,隔壁的人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她利落地踩上竹梯去看对方。
慕萧刚把果核和鸡蛋壳收拾干净,一出灶房便碰到探头的宋溪云。
见篮子空了,宋溪云朝他问道:“杯子你拿去洗了?”
“嗯。”慕萧点头应道。
帮人帮到底,放着等她洗也不是不可以,既然小孩自己洗了,宋溪云就不再多说,让人把杯子拿过来和篮子一起拉上去。
注意到他脸上青紫的痕迹,她提醒道:“家里有药吗?你身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慕萧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刀口甚至深可见骨,但他从未在意过,因此也不觉得如今这点伤有多严重。
不过既然被自己的“小恩人”提及,他只好回道:“会去药铺买药膏。”
慕萧在这个年纪其实身无分文,倘若他没记错的话,姐姐应当自己攒了十几文钱藏在卧房里。
寻常的药膏十文钱一罐,这笔钱暂且先跟姐姐借着应急。
见人有自己的打算,宋溪云也就没多说什么,叮嘱了一声当作道别:“那你歇会再去,记得避开你爹。”
若是被慕志财看到自己去药铺,恐怕会引发事端,平白浪费这难得的先机。
慕萧自然清楚其中的关窍,不想这小娘子竟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应声道:“好。”
宋家的院子比其他邻居家更大一些,但是再大的地盘也在两个月里被宋溪云逛了个遍——除了靠近慕家那边的几间石墙茅草屋。
一间大屋子和两间小屋子,没有跟周围其他建筑一样盖着绿瓦,而是铺了几层厚厚的茅草,显得格外特殊一点。
原身从小被教导着不准进去那三间茅草屋里面,拥有模糊记忆的宋溪云当然也不会像寻常小孩一样叛逆。
她收好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试图偷摸着溜进去。可是砖墙挡得住视线,却挡不住隐隐飘出的酒香。
天天惦记着玩闹的小孩当然不知道酒水所代表的价值,但宋溪云对这些还是大概有点了解的。
酒税向来占古代赋税的大头,其中的利润可见一斑,就算宋家只是个小作坊,挣的钱也足够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宋溪云突然庆幸自己穿的这户人家条件不算太差,而且还住在城里,要是让她去乡下种地,累不累苦不苦都另说,至少菜是种不活的。
某人蹲在院子里的小菜地旁边,小心翼翼地拔起两株已经长得比菜高的杂草,然后背着手,溜溜达达进屋去了。
隔壁的“小孩”缓了一会之后也挪进了屋,他翻出一小袋铜板,出门一路摸索着走到药铺。
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在慕萧的记忆里早已过去许多年,他却依旧能认出慕志财常去的几个地方。
带着伤的少年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处热闹的茶馆和脚店,确认慕志财正在街边的一家脚店同人喝酒后,慕萧悄悄挡住身形,从另一条街绕路走了。
要去的药铺是一家开了十多年的老店,价格实惠且药效好,即便是日后手头宽裕的慕萧也习惯托人在这里买药。
两个年轻的学徒坐在不碍事的角落,正拿着品相差的药材练手。
看店的老头蓄了长须,听到进来的小孩要一罐药膏,慢慢踩着步子从药柜里拿给他,收了八文钱。
慕萧将药拿好,却并未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他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循着十数年后的印记与当下的岁月重逢。
眼前的一切虽不似来日那般繁华,但从老百姓鲜活的热闹里也能窥见几分。
路过的铺子有十几家是慕萧听说过招牌的,其余大部分隐约有几分印象,剩下的则只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一条又一条街从头走到尾,瘦弱的少年中途停了下来,拿两文钱买两个顶饿的馒头边走边吃。
半大的男孩本就胃口大,没一会就将馒头吃了个干净。
一路走走停停,慕萧终于来到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附近。
草木葱茏,遮挡住了一部分屋舍,因陌生人在小村庄里更醒目些,他只能躲在灌木丛里观察。
临近午时,屋顶上慢慢飘出一缕炊烟,汉子从远处挑水归家,屋里的稚童笑闹着喊爹娘。
眼前显然是一幅寻常画面,可慕萧却知晓其中的猫腻。
随着海运日渐兴起,楚庭的富庶不仅让人趋之若鹜,也滋养了某些人的贪婪。
他们不再满足通过奴隶去经营青楼或妓|院,而是直接拐|卖平民百姓以谋取利益,其中还不乏有像慕雨那样,被赌徒爹娘或血亲卖出去的男孩女孩。
当年慕萧以那群赌徒为线索,费了一点力气才探查到姐姐最初被藏匿的地方——正是眼前的小院。
此处远离府衙的辖区,却临近海边的津渡,便于乘船远航。
只可惜楚庭那边也未发现姐姐的下落。
慕萧席地而坐,含着一颗饴糖静静等待着。
……
白日高悬,屋内隐隐吹来几缕微风,窝在房间里的宋溪云正翻看着原身以前启蒙用的书本。
书名耳熟能详,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三本,经典的几句能背出来,通读下来也不成问题。
只不过宋溪云写惯了硬笔字,偷偷拿毛笔练的几个字跟鬼画符一样。
要想装成原身糊弄过去,还得把字练一练。
屋外传来开门声,宋溪云悄悄把东西放好,摊开旁边的话本子做掩饰。
“小云,过来吃饭了!”林香梅将食盒放在堂屋的桌上,见到宋溪云后匆忙嘱咐了几句:“吃完照旧放灶房等你娘收拾,姨这边有事,就不多待了。你在家好好的,别乱跑。”
“知道了,林姨。”
林香梅看小姑娘近来安分了许多,便没有再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走去,关门的时候顺手又锁上了。
宋溪云听到落锁的声音,叹了口气。
一个月前她身体好了很多,就和小伙伴出门转了一圈,大概是因为吹了冷风,隔天直接感冒了。
便宜娘亲担心得不行,怕她玩心重又偷偷跑出去,于是夫妻俩不在家的时候干脆把门锁上,托关系好的邻居给宋溪云送饭。
宋溪云当然能理解宋家夫妻的做法,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像坐牢。
不过“牢饭”看起来挺好,用敛口碗装了三菜一饭,足够她一个人吃饱。
浓油赤酱的红烧肉肥瘦相间,一旁的炸鱼块酥香诱人,还有一碗清炒生菜。
宋溪云闻着饭菜香准备动筷子,突然想到隔壁的男孩。
自己少吃一点倒没什么事,那小孩再不好好吃饭可别饿坏了。
她去院子里搬出收好的竹梯,照旧靠在墙边。
邻居家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宋溪云小声喊着慕萧的名字,半天没人回应,她又等了一会,估摸着对方应该是出门了,只好踩着楼梯下去。
——
宋家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往内凹出一条缝,一只灵动的眼探了探,在找寻着什么。
过了一会,只听到清脆的声音偷偷摸摸地喊道:“小云,小云!”
宋溪云双手撑在桌子上往外看,发现是“自己”的小伙伴之后才溜达着朝门口走去。
“小云,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啊?东郊那边开了座鞠城,到时咱们一起去玩!”楚蓉贴着门缝说道。
“我听他们说很好玩,”底下挤出一只小胖手,递给宋溪云一块果脯,“小云,吃。”
宋溪云边接过来边说:“不知道,我娘说过几天带我去医馆看看。”
楚蓉摸了摸她的额头,另一只手学医馆的大夫那样捋捋下巴,说道:“我看你面色红润,脉象平稳,无碍了!”
“蓉蓉,你还没有把脉。”旁边的田佑提醒道。
“哦,忘了忘了。”楚蓉又将手移到宋溪云的手腕处,把脉把得有模有样。
宋溪云由着女孩闹,随口说道:“楚大夫,那请你跟我娘说放我出去玩吧。”
楚蓉立马缩回手,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楚大夫手艺不到家,信不得。”
田佑给两人递果脯,说道:“小云,自从你生病后兰姨就越来越凶了,你好好养病,我们等你一起去玩。”
“对,左右我买蹴鞠的铜板还没有攒够,差了七文钱。”
“上次不是说只差三文钱了吗?”宋溪云问。
三个人家里条件都不算差,想吃什么父母也会买,但像蹴鞠这种二十文一个的玩具,还是得靠自己“挣钱”去买。
楚蓉支支吾吾道:“我,我看那两朵绢花好看,就买了……四文钱也不贵嘛……”
小姑娘脑袋上果然别着两朵桃花样式的绢花,衬得人更加灵动可爱。
田佑听闻,从油纸包里拿果脯的动作也带了点迟疑。这一包得花十文钱,买两包就能抵一个蹴鞠了。
他偷偷朝宋溪云那边看了一眼,在想要不要将油纸包藏一藏。
小孩子心性不定是常理,宋溪云笑着说:“那你岂不是得多绣几张帕子了?”
楚蓉家是开成衣铺的,她从小学做女红,平时靠绣帕子、荷包这些挣零用钱。
见宋溪云没有计较,楚蓉和田佑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养病的小云有时会变得和大人一样可怕,肯定是在家和兰姨待久了,两人这样想着。
“几方帕子而已,不过多费些时辰罢了。”楚蓉摆摆手,并未觉得事情有多难办。
“可是,”田佑小声道:“蓉蓉,你上次一方帕子绣了一个上午,我都等饿了。”
楚蓉转过头瞪他,喊道:“田冬瓜,吃你的零嘴!”
“哦。”
宋溪云在一旁笑得开怀。
……
秋方霞光铺了满天,一对年轻夫妇在熙攘的人群里驾着驴车慢慢前行。
驴车在街尾一家赁驴铺停下,夫妻俩同店家知会一声,便下车拐进了小巷,铺子里的伙计随即牵着驴子回后院喂草料。
没过多久,宋家大门打开,归家的妇人唤了一声:“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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