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那一夜,像一道清晰的分水岭。别墅里的空气依旧安静,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冰冷的、带着隔阂的安静,而是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张力。陈阳和林星澜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薄膜,薄而透明,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温度和波动。
林星澜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地、全身心地“冷冻”陈阳。她依旧沉默,依旧清冷,依旧会在陈阳过于靠近时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或移开视线,但她不再完全无视他递过来的食物,偶尔(极其偶尔)在他与林海笑闹时,嘴角会几不可查地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陈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他心里那点因为被回避而产生的失落,被更大的希望和动力取代。他知道,急不得,但他也不想止步不前。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既能表达心意,又不会让她感到压力,甚至能在她需要时,代替自己守护她的东西。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了好几天,直到他在图书馆查阅一本关于古代首饰制作的图鉴时,看到了“琥珀”的记载——封存时光,凝聚精华。
一个大胆而精妙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找到了林国栋,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林叔,我想……用我的血,做一个东西。”陈阳挠了挠头,脸上带着点忐忑和坚定,“不需要多,就几滴。我想把它封在琥珀里,做成一个项链……给星澜。”
林国栋正在喝茶,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深邃地看了陈阳几秒,随即,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欣慰和了然的笑容。
“好小子……”他放下茶杯,拍了拍陈阳的肩膀,力道很重,“有心了!这个主意好!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多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动用了自己不知从哪来的人脉和渠道,弄来了一块品质极佳、色泽金黄透亮的天然琥珀原石,以及一套小型的、专业的切割和打磨工具,甚至还找来了一份古老的、关于如何将特殊液体或微小物件封入琥珀的秘法(据说是某个妖族工匠的不传之秘)。
接下来的几天,陈阳一有空就钻进林国栋临时给他开辟出来的“工作室”(其实就是一间闲置的储物室)。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忙(包括强烈要求围观学习“定情信物制作过程”的孔玉),一个人关在里面,对着那块琥珀原石和那套精细的工具较劲。
过程并不顺利。
切割原石需要稳如磐石的手和极大的耐心,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打磨更是精细活,要一点点磨出理想的形状和光泽。最难的,是将那几滴从他指尖小心翼翼取出的、蕴含着特殊力量的鲜血,完美地、毫无气泡地封存在琥珀中央,形成一个如同封印着小小太阳般的、晶莹剔透的血色圆点。
陈阳的手指被锋利的工具划伤了好几次,眼睛因为长时间专注而布满血丝,身上沾满了琥珀的粉末。但他没有一丝不耐烦,眼神始终专注而明亮,仿佛在雕琢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林海等人好奇得要命,天天在储物室外探头探脑,被林国栋严厉喝止。只有林星澜,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每天安静地上下学,看书,或者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只是,她偶尔会察觉到储物室方向传来的细微打磨声,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陈阳的血液气息(极其淡薄,被她敏锐地捕捉到),琉璃色的眸子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陈阳终于从储物室里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疲惫,眼底却有光在跳跃,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正坐在客厅窗边看书的林星澜。
他的脚步声让林星澜从书页中抬起头。看到他径直朝自己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明显是礼物的盒子,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期待?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在打游戏的林海和看植物的林江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连二楼栏杆后,都悄悄探出了月皎和孔玉的脑袋。
陈阳走到林星澜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灿烂的笑容,表情是罕见的郑重和一丝紧张。他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声音因为连日来的疲惫和此刻的紧张而有些低哑:
“这个……给你。”
林星澜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陈阳抿了抿唇,解释道:“我用……我的血,做成了这个。”他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链子是简单的银色,坠子是一颗被打磨成水滴形状、晶莹剔透的金黄色琥珀。而在琥珀的正中央,封印着一滴浑圆的、如同拥有生命般散发着微弱暖意的——鲜红色血珠。夕阳的光芒穿过琥珀,将那滴血映照得如同被封存的小小太阳,瑰丽而神秘。
整个客厅,包括偷看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星澜的瞳孔骤然收缩,琉璃色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看着那颗琥珀中熟悉的、让她灵魂都为之安宁的鲜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他竟然……
“我……我不能时刻都在你身边,”陈阳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个里面……有我的血。虽然效果可能比不上直接……但应该也能有点用。你戴着它,如果……如果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或者……影子不太听话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它或许……能代替我,保护你一下下。”
他的话语简单,直白,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林星澜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代替我,保护你。
这比任何情话都更具冲击力。
她看着那颗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光芒的琥珀,看着里面那滴属于他的、带着强大安抚力量的血液,再抬头看向陈阳那双写满了紧张、期待和毫无保留真诚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陌生的暖流汹涌地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筑起的冰墙。
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响得几乎要震碎周围的寂静。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拒绝吗?她做不到。这个礼物太沉重,也太……珍贵了。
接受吗?这几乎等同于接受了他那份滚烫的心意。
在所有人(包括暗中观察的“助攻联盟”)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在林星澜内心天人交战的混乱中,陈阳看着她脸上那罕见的、明显的红晕和眼中剧烈的挣扎,心里那点紧张忽然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他拿起项链,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将链子绕过她纤细的脖颈,为她戴了上去。
冰凉的琥珀坠子贴上她微烫的肌肤,带来一阵奇异的触感。那其中封印的血液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最安心的港湾,瞬间抚平了她体内所有细微的躁动。
林星澜身体僵硬地任由他动作,直到冰凉的银链扣上,那枚蕴含着太阳般温暖的琥珀坠子静静垂落在她锁骨之间,她才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回过神。
她迅速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爆红的脸颊和复杂难辨的眼神。她一把推开还站在面前的陈阳(力道不大),什么也没说,抱着书,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凌乱地冲上了楼。
“砰!”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回荡在别墅里。
陈阳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里有点空落,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隐秘的喜悦。
她戴上了。
她没有拒绝。
“耶斯!!”林海第一个跳起来,激动地挥舞拳头,“阳哥牛逼!终极兵器投放成功!”
孔玉在二楼发出了压抑的、幸福的呜咽声,捂着胸口缓缓滑坐在地,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巅峰。
林江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林国栋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看着陈阳,赞许地点了点头。
陈阳摸了摸鼻子,看着楼梯方向,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毫无阴霾的、阳光灿烂的笑容。
虽然她又逃了。
但他知道,这一次,他好像……真的把一颗小小的、温暖的“太阳”,种进了那座冰山的心里。
而此刻,二楼房间里,林星澜背靠着房门,胸口剧烈起伏。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触碰着锁骨间那枚冰冷却又散发着奇异暖意的琥珀坠子。
指尖传来的触感,和其中那熟悉到令她心悸的力量,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被浸泡在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里。
脚下那片影子,不再躁动,不再纠结,而是无比温顺地、如同拥有了归宿般,安静地环绕在她脚边,边缘甚至……悄悄地,勾勒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圆满的轮廓。
“……笨蛋。”
她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掌心,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浓浓鼻音和从未有过的柔软情绪的嗔怪。
这个笨蛋……总是用这种……直击要害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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