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泠鸢——不,从此刻起,她决心彻底告别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以“阮映雪”之名在此界新生——靠着一棵古树,强忍着空间传送带来的眩晕和身体各处隐隐作痛的不适,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蔓延开去。
感知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她稍感安心:方圆数里,林木蓊郁,灌木丛生,气息多是懵懂无知的小型野兽,并无任何带有灵压或妖气的存在,也无人迹。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角落,原始而安静。她默默计算了一下,从那个荒诞的意外之夜到如今仓皇落地,已有三月有余。得益于仙界子嗣孕育本就缓慢,加之她仙力低微,对方血脉层次过高带来的某种奇异平衡,她的身形尚无任何变化,小腹平坦如初。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在仙界时就显怀,她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溜走。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主要是循着空气中那丝湿润的水汽和脚下地势的走向,朝着感觉更平坦、更可能适合居住的区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凡间的重力似乎比仙界更沉,每一步都耗费更多力气,裸露的脚踝被草丛刮得生疼。丹田处,那缕与她性命交修的生机轻轻悸动着,传递出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像是在无声地支持着她。
“宝宝,再坚持一下,妈咪一定给你找个安稳的家。”她低声自语,手掌下意识地抚过腹部,尽管那里依旧纤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体力消耗巨大,正当她考虑是否要动用一点珍贵仙力来减轻负担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茂密的竹林被她甩在身后,一条清澈见底、在阳光下粼粼闪着碎银的小河横亘眼前,水声潺潺,带来无限的生机。而更让她心脏怦然一跳的是,在河畔不远的一处缓坡下,背靠着那片翠竹,赫然矗立着一处……嗯,姑且称之为“院落”的存在。
那是真的破啊!
黄泥夯筑的院墙塌了快一半,像豁了牙的老人嘴。剩下的部分也布满裂痕,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院门是两扇歪歪扭扭的破木板,用一根快腐烂的草绳拴着,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让它彻底散架。透过墙豁口,能看到里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的轮廓,都是最简陋的土木结构,屋顶的茅草黑黢黢的,烂了大半,露出下面光秃秃的椽子。
荒凉,破败,但却奇异地符合阮映雪此刻的需求——隐蔽,无人打扰,有改造的基础,最关键的是,免费!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破门,走了进去。院子大约半亩见方,荒草长得比她还高,几乎淹没了原本可能存在的小径。屋舍的门窗早已不知去向,里面空空荡荡,积了厚厚一层灰,角落里挂着几顶颇具规模的蛛网,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尘土和草木腐烂的气息。
然而,阮映雪的眼睛却亮了。破是破了点,但骨架还在!背靠竹林可挡风,面朝小河取水方便,院子够大可以开垦,位置足够偏僻……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新手村房产”!
“宝宝!”她语气带着一丝找到宝的兴奋,轻轻拍了拍肚子,“看到没?这就是咱们的‘河景竹林豪宅’(毛坯版)!虽然现在看起来像被洪荒巨兽踩过一脚,但潜力无限!咱们的目标是,把它打造成青芜界最温馨的亲子小院!”
她顿了顿,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仿佛能穿透衣衫,感受到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一直悬着的心,在找到这个可能的安身之所后,奇异地安定下来。
“总不能一直叫你‘宝宝’吧?”她轻声细语,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指尖在腹部轻轻划过,感受着那缕生机传来的、依赖般的暖意。“妈咪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什么惊天动地、法力无边,都比不上一样东西,那就是…平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要你一生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她眼底泛起柔软的光,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清晰无比。“对,平安就好……以后,你就叫‘安安’吧。”她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语气轻快而笃定,“这个名字,不管是小王子还是小公主,都适用。安安,喜欢你的新名字吗?”
腹中的小家伙仿佛听懂了,传来一阵比以往都要清晰、有力的悸动,像是在用尽全力回应着她的呼唤。
“好,安安,以后就和妈咪一起,把这里变成咱们的安乐窝!”
说干就干!映·前社畜·现房奴·雪瞬间充满了斗志。
安家大业第一步:修复庇护所。
她选中了正屋最大、结构看起来最完整的一间作为主卧兼起居室。首先是大扫除。她尝试动用仙力施展“除尘咒”,效果是有,但范围小、消耗大,在这灵气稀薄的地方显得事倍功半。最后她干脆放弃了“仙法捷径”,找来了巨大的芭蕉叶当扫帚,亲自动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 manual labor(体力劳动)。
尘土飞扬,呛得她直咳嗽。蜘蛛网粘在头发上,荒草划破了手臂。但她干得热火朝天,仿佛在完成一个极具挑战性的 KPI。当房间里的灰尘和杂物被彻底清出去,露出原本的泥土地面时,她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心里却充满了实打实的成就感。
接下来是修补屋顶。这活儿技术含量更高。她去竹林里挑选韧性好、粗细合适的竹子,砍回来,用微薄的仙力辅助,将它们绑成结实的骨架,替换掉那些完全腐烂的椽子。然后是铺茅草,一层层,厚厚的,确保密不透风。最后,动用了宝贵的“粘合咒”和“防风咒”,虽然仙力输出得小心翼翼,像做微创手术,但效果显著。站在屋里抬头看,虽然依旧简陋,但总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完整”空间了!
“搞定!”她抹了把汗,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地点点头,“基础装修完成,下一步,通水通电……呃,通水。”
她在院子里选了个位置,开始挖井。这绝对是最累的活儿。仙力用来松动深处的硬土还行,大部分还是靠体力。她像个土拨鼠一样,挖了整整两天,才终于见到了汩汩冒出的清泉。用木桶打上来,喝一口,冰凉甘甜,沁人心脾!这比仙界那些需要炼化才能吸收的、充满能量的仙泉,更让她感受到生命的纯粹与踏实。
安家大业第二步:解决生存问题。
“开源节流”是职场生存法则,放在这里同样适用。她带来的灵植种子被小心翼翼地种在开垦出的菜畦里,但长势……只能说生命自有其倔强,但速度感人,指望它们短期内解决吃饭问题是不现实的。
“节流”不行,只能“开源”了。她开始尝试获取食物。第一次生火,差点把新修的屋顶点着,浓烟滚滚,场面一度失控。最后还是靠指尖弹出的小火苗才挽救了危局。看着锅里那半生不熟、还带着焦糊味的“处女作”,她深刻理解了“人间烟火”的不易。
“安安,咱们这算是……科技改变生活?”她苦中作乐地对肚子里的宝宝说。
她发挥现代人的智慧,用柔韧的竹条制作了简易的陷阱和渔篓。令人惊喜的是,这里的野鸡、野兔和河里的鱼似乎没什么警惕性,收获颇丰。然而,处理猎物对她这个前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社畜来说,是比补屋顶和挖井加起来都大的挑战。看着扑腾的活物,她需要做足心理建设,过程……充满了尖叫声和手忙脚乱。但当香喷喷(虽然调味料只有盐)的肉汤终于端上那张自己用边角料拼凑出来的小木桌时,所有的艰难都化为了满足。
“崽,看!妈咪现在也是能野外求生的人了!”她啃着兔子腿,成就感爆棚。
安家大业第三步:伪装身份,融入环境(并极力降低存在感)。
她给自己精心设计的人设是“丈夫已逝、投亲不遇、性情孤僻悲苦的年轻寡妇阮映雪”。对着水洼,她动用微末的幻术,调整了面部线条,让眉眼显得更低垂,肤色更暗沉,增添几分风霜与哀愁。换上在十几里外唯一一个小镇上买的粗布衣裙,收敛所有属于“仙”的仪态,努力将自己融入这凡尘底色。
第一次去小镇采购,她心跳如擂鼓,像个初次执行任务的间谍。结果发现,根本无人留意她。镇上的人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投来好奇的一瞥,但见她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买东西也算爽快(主要是缺乏讲价技能),便很快失去了兴趣,顶多在茶余饭后添一笔“河边那破屋搬来个命苦的寡妇”的谈资。
完美!阮映雪心中雀跃。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职场小透明”终极形态吗?无人关注,意味着安全!
日子在忙碌中悄然流逝,孕期进入平稳阶段。她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奇妙的反应。没有寻常孕妇的呕吐不适,但嗅觉变得异常敏锐,能轻易分辨出几十步外某种草药的气息。某天深夜,她突然极其渴望后山某种酸涩无比的青色野果,馋得辗转反侧,最后竟举着自制的、冒着黑烟的火把,摸黑去摘了回来,吃得心满意足。
“安安,你这口味……是随了谁呢?”她摸着依旧平坦但能感受到内在生命力涌动的小腹,无奈又好笑地嘀咕,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那片清冷遥远的星辉,赶紧晃晃脑袋,将其驱散。
更明显的变化发生在她的仙力上。原本温和质朴、带着水木滋养气息的仙力,如今在经脉中流转时,竟偶尔会夹杂进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冽而浩瀚的质感,如同夜空中最冷的星光。尤其是在月华皎洁的夜晚,她独自在院中静坐,能更清晰地捕捉到那来自九天之上的、冰冷而纯粹的星辰之力。虽无法吸纳,却让她腹中的孩子格外安宁,仿佛在聆听某种源自血脉的古老歌谣。
这变化让她心惊,也更让她笃定隐藏下去的决心。崽崽他爹的来历,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惊人。
于是,她的“胎教”也变得别具一格。
“安安,看,那是银河。在妈咪的故乡,有个浪漫的传说……”
“今天咱们讲《三只小猪》,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基础设施建设和材料选择的重要性!”
“来,感受一下能量。这是妈咪的,暖和吧?这是……嗯,大概是你爹那边传下来的,是不是有点像……嗯,薄荷糖?凉凉的。”
她甚至开始提前规划“教育问题”。
“崽啊,以后是送你去私塾学之乎者也,还是妈咪亲自教你点不一样的?《基础数学》和《自然常识》要不要安排上?”
闲来无事,她开始翻出柔软的棉布,比划着给未来的安安做小衣服。针线活是现学的,手指头被扎了无数次,成品堪称“抽象派艺术”,一件小肚兜缝得歪七扭八,针脚粗得像蜈蚣。
“呃……这是独家定制,纯手工打造,蕴含了妈咪的爱与……汗水。”她拎起那件“作品”,自我调侃道,忍不住笑出了声。
时光就在这充满劳作、期待、些许笨拙与大量自我鼓励中悄然流淌。破败的小院在她日复一日的经营下,渐渐褪去荒芜,焕发出勃勃生机:菜畦里的绿意虽然稀疏却顽强;屋檐下挂起了风干的肉条和几串她尝试制作的、味道诡异的果干;那条从院门通往河边的、用各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越来越平整;竹林边的鸡窝里,几只逐渐被驯化的野鸡开始“咕咕”地贡献着鸡蛋。
仙力恢复得极其缓慢,生活也远称不上舒适,对未来更深处潜藏的危机(比如孩子出生时的异象,比如那丝星辰气息是否会引来麻烦)依旧充满忧虑,但阮映雪的心,却被这种亲手创造生活、被一个新生命全然依赖的感觉填充得温暖而坚实。
她不再是被仙界规则束缚、只想苟且退休的泠鸢仙子。
她是阮映雪,是青芜界河边小院的女主人,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母亲。
核心KPI非常明确:苟住!养崽!一步步把日子过好!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河面碎金荡漾。属于她的小院里,炊烟正从灶台袅袅升起,混合着饭菜的香气。阮映雪坐在自己打造的竹椅上,手轻轻放在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强有力的存在,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最安心、最踏实的笑容。
“安安,咱们娘儿俩的好日子,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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