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狂风呼啸。
雨水重重打下来，夹杂着风力裹挟，将路边一个人影吹得站都站不稳。
夜悚栖收伞收得艰难，无奈地被伞带着往前跑。
功亏一篑，还来不及失落，就要面对现实的冲击。
夜悚栖不管不顾地骂了一声，“操！”
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放开手，执着地抓着那柄伞。
男人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周围也没有停着的车辆。
这个时间，公交早就停运了。
他艰难地收伞，把伞拿在手上，躲到路边最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在门外踱掉脚底的雨水，他想了想，给家中打了通电话。
两个机器人之前已经自行回家，想必都在家中等他。
等待接通时，他已经进了便利店。
室内空气温度适宜，瞬间驱散身上的凉意。
只不过，夜悚栖眯起眼，把伞往怀里一夹。
那个正在收银台前站着的男人，他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艾尔斯浅金色的长发束成低马尾垂在背后，正侧对着夜悚栖，整理货架。
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让他在空间不大的收银区域显得格外逼冗，他背挺得笔直，姿态坦然优雅，又将这份逼冗变为一种理所当然。
将微乱的货物摆放整齐，几缕干燥柔顺的刘海落下，艾尔斯深刻的侧脸轮廓没什么表情，但让人莫名觉得，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不错。
夜悚栖正要挂断电话，那头接通了。
女人性感低沉的声音里含着担心：“夜栖，你还在外面吗？外面雨好大。”
夜悚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机器人是不需要适应人际关系的，购买成功之后，他的个人信息被录入机器人的信息库当中。
对于他们来说，夜悚栖是十分重要的人。
夜悚栖还不能完全适应，有些僵硬地道：“没事的，西格林德，我看到艾尔斯了。”
西格林德松口气：“那你们找个地方躲躲，我去接你们。”
夜悚栖问道：“艾尔斯没开车来吗？”
仔细一想，他真的没在附近的停车场看到家里的车。
“艾尔斯出门没和我说，我转个身的功夫他就不见了，”西格林德道，“家里的车信号都在可监测范围内，一辆没少，他应该是走着出去的。”
夜悚栖报了地址，挂断电话。
便利店还有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人类女孩和一个机器人。
他们正在吵架。
女孩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裙，靠在货架上，脸色臭臭的，手臂环抱，正在嘟着嘴巴抱怨。
机器人是个男孩，穿着肥大的工装裤和背心，身上挂着银链子，耳朵上有许多耳洞，戴着华丽的耳饰。
艾尔斯走到远处，离两个人距离近了一些，继续低头整理下面的货架，脸庞正对吵架的二人。
女孩吵着吵着，忽然看到艾尔斯的脸。
她神情微妙，抛下男孩，直直朝着艾尔斯走过来。
“喂！”
女孩心很细，察觉到艾尔斯这种非人的帅气是人类所没有的，他是机器人。
她怀着赌气的心思，走到艾尔斯面前，命令他：“立即低下头，吻我。”
男孩在后面焦急地追上来，嘴上说着霸道的话：“阮盈，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快，吻我。”女孩冷笑着扯着艾尔斯脖颈边的领子，往下拉。
艾尔斯举起双手，将女孩的手拉下来，摇摇头。
女孩睁开闭上的眼，疑惑道：“你有主人吗？”又撇嘴道：“他让你出来工作，看来也没什么钱，不如我买下你好了。”
“阮盈你…你不要我了吗？”
男孩泄力一般垂下手臂，仿佛失落到了极点。
女孩心里好受些，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嘴上却不受控制：“是，我不要你了。”
看着男孩更加绝望的表情，女孩心里升腾起凌虐的快感，却也更加心痛。
她刚要说什么，艾尔斯开口打断。
他的声音轻柔低沉，像是优雅的大提琴。
他提了一个建议：“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帮你销毁他。”
语调轻柔，情绪柔和，仿佛是在建议，早餐吃面包。
女孩明显一愣：“什么？”
“我可以帮助你，销毁这个机器人。”艾尔斯好心地再次重复。
“我是最新的综合型，有权限处理被人类废弃的机器人。美丽的女士，恕我无礼，你这一款，是五年前的ZPI陪伴型，已经很陈旧了，并且保养不到位，建议尽早换新。”
他优雅地迈开步伐，走到男孩身前，飞快地扭动一下手腕。
“我的状态十分完美。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立即将他溶解，保证不会产生任何化学异味。”
男孩面无表情，看着比他高了一头的艾尔斯，他只是个陪伴型机器人，在综合型或者战斗型面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他没能力反抗。
如果女孩同意，他也不会反抗。
他不再开口说话。
门外划过一道闪电，随后一道剧烈的轰隆声响起。
女孩还有些呆滞，被这声音吓了一个激灵。
她如梦初醒一般，眨了下眼，目露惊恐。
“不要！”
她的声音尖细，穿透力极强，可艾尔斯好像没听见。
他举起手臂，五指张开，手指骨节分明，手背青筋明显，罩在男孩的头顶。
浑身闪过一阵不易察觉的电流，正在启动摧毁程序。
“不要，不要！我说了不要！”
女孩慌了，为什么这个机器人自顾自的行动，完全不听她的话？
她慌张地跑过去，张开手臂，将男孩护到身后。
“我说了，不要，你没听懂吗？”
女孩瞪着艾尔斯，眼里的泪被逼了出来，“你滚开，不要碰我的烬。”
男孩叹息：“阮盈……”
仿佛有她这句话，他就满足了。
女孩却睁大眼。
艾尔斯袖口挽上去几分，光洁骨感的手腕动作，筋络渐起。
他竟然不为所动，还在继续执行摧毁程序。
“不要，不要……”
女孩彻底慌了，她用力去推艾尔斯，却发现毫无作用。
男孩的头被艾尔斯抓着，就像在抓一个篮球。
他的身体被整个提离地面，脖颈处传出‘咔咔’的异响。
“烬、烬，为什么会这样……”
女孩崩溃地痛哭出来。
她从来没想过要真的伤害自己的机器人，更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高大又陌生的机器人为什么会失控。
艾尔斯浅棕灰色的瞳孔像是琉璃珠子，精致而淡漠，直直和男孩的眼对视。
男孩双眼大睁，嘴唇张开，努力地作出惊恐的表情。
眼中却没有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
女孩手忙脚乱地拨打119寻求救援。
“喂，这里有机器人失控了，你们快来啊！”
女孩哭泣着对电话那头报出地址，“你们快点来，我的烬要被他杀死了，求你们快点……”
夜悚栖皱着眉看着这一切。
他不确定艾尔斯是否真的失控了，如果真的失控，自己过去也可能受到攻击。
他现在是**凡胎，又不是铁打的，万一被拧掉脑袋，那也太不划算了。
顶多就是摧毁一个机器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一开始他是这么认为的，也并不打算过去帮忙。
可是女孩的声音太过无助，她进来的时候还妆容精致，举止克制，现在却哭得毫无形象，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
整个便利店都充斥着她的哽咽声和尖叫声。
夜悚栖只好尝试着开口，命令道：“艾尔斯，停下来。”
艾尔斯从刚才起就没开过口，任凭女孩如何阻止，他都不为所动。
夜悚栖本来没报多大希望，想着不管用的话就去把女孩拉开，等救援人员来。
这一句，只是随口一说。
然而下一瞬，艾尔斯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撤了手，任凭男孩掉到地面。
女孩赶紧接住男孩，“烬！”
他没理身后的两人，转过身，朝着夜悚栖走来。
“我要举报你，我要投诉你的主人！”女孩搂着男孩在他背后气愤地叫骂，他丝毫不管，脚步不停。
夜悚栖见他不理男孩，却朝着自己过来了，心下一慌，忙道：“停下！”
艾尔斯依言停住脚步。
他面无表情，一点笑容也没有，也不说话。
但还算听话。
夜悚栖心下叹息，还好，并不是失控。
“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他问艾尔斯。
“失控。”
艾尔斯淡淡回复。
“……”
夜悚栖举着手不让他过来，“……你先离我远点。”
“夜栖，我在开玩笑。”
艾尔斯歪着头，认真地凝视着他，“让你看到了不适的画面，我想说些话调节气氛。”
他的声音很低，泛着自然的磁性，搭配着独特的腔调，像是西国中世纪的绅士。
他又打算迈开步伐，“让我到你身边，好吗？”
“不好。”
夜悚栖不上当。
他神情严肃地质问：“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承认故障，我还可以申请七天无理由退货。”
艾尔斯冷冷道：“你要退掉我？”
“你刚才发生故障了，差点把别人的机器人毁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夜悚栖靠着玻璃门，实在不能往后退了，再退只能出去了。
“我可以解释。”
艾尔斯低声说，“不过，如果你足够聪明，也用不着我解释，往后看就知道了。”
夜悚栖实在很讨厌这种说话方式。
艾尔斯不像西格林德一样讨喜，话语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傲慢。
夜悚栖朝后方望去。
货物架前，女孩坐在地上，紧紧和男孩抱在一起。
男孩毫发无损地把女孩护在怀里，亲吻她的头发。
夜悚栖收回视线，问：“所以，你刚才只是好心，想要修复他们的感情？”
“当然，我是不会对人类心存坏心的，这是不被允许的。”
艾尔斯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他身边，声音很近。
夜悚栖还要再说什么，他高大的身躯忽然靠过来。
“夜栖，我刚才强制停止驱动摧毁程序，没能量了。”
艾尔斯重重地压着他，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沁入他的鼻腔。
夜悚栖扶稳他。
“你刚才出去过吗？”
艾尔斯闭上眼，把脸埋进他的肩窝。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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