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罗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宋若鸢眉头微蹙，很不理解：“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
罗夫人远远没有宋若鸢的坦然，呵呵笑了两声，介绍道：“这是衔云山的百泉仙长。”
宋若鸢顺着罗夫人的方向，再次打量那位道长，从上到下，从下看到上，反复几回，才福身：“见过仙长。”
百泉仙长坐着回礼：“见过二姑娘。”
待宋若鸢回到座位上面，罗夫人才进入正题：“鸢儿，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吧。”
宋若鸢“嗯”一声，道：“你放了阿茵，有什么问题我一力承担。”
罗夫人叫人把阿茵押进来，却不看阿茵，盯着宋若鸢道：“阿茵是自小服侍你的，她偷了那么多钱，酿成这种大错，你的问题的确不小。”
宋若鸢又不说话了，看着罗夫人等下文。
罗夫人厉声呵斥阿茵：“你从哪里偷的钱。”
阿茵蹑声道：“奴婢没偷钱。”
罗夫人瞟了一眼蝉衣，蝉衣立刻意会，端着木托盘上前，上面盖了一层绢布。
蝉衣掀开绢布，赫然是二十八两黄金的赃物。
宋若鸢两眼放光。
十贯一两金，一贯钱可以买一头猪。她想过这次会小赚，没想到是这么大一笔钱！
罗夫人道：“你再不说，我就要上家法了！”
一个手臂粗的棍子呈上来，通体棕色，遍布棘刺，若是打在身上，一棍皮开，两棍肉绽。
阿茵此刻跪在地上，跪得有些久，膝盖发疼，于是用手撑在地面上，一看到那棍子，撑着身子的手臂抖个不停。
或许是想到棍子打在身上的痛感，宋若鸢把阿茵扶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面。
阿茵有些局促，想要起身，被宋若鸢一把按住。
宋若鸢她挡在阿茵前面，隔绝开阿茵的视线看到木棍：“钱是我的。”
“你的？”
“相府钱财流向，你不清楚？”宋若鸢反问。
罗夫人的手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霎时握成拳头，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偷抢之外，宋若鸢想不到其他借口，于是如实道：“卖画赚的。”
罗夫人真是知道宋若鸢同鬼画符一样的画技：“你的画技何时这样好了？”
新画卖不了高价，前状元的成名作得了两百贯，算作天价。
宋若鸢很坦然道：“你不信便自己去查，我没偷没抢，靠本事挣的。”
她等了一会，没有等到罗夫人的下一步指示，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她想回去画画了，又把事情从头解释了一遍。
“画我画的，我让阿茵去卖的，钱也是我让她拿回来的，清清白白，阿茵也没有偷钱。你若觉得生气……”
“如何？”
“那你就气着吧。”
宋若鸢本来想逞英雄，她替阿茵受家法。可那么粗的棍子，打在身上，很疼。
罗夫人闭眼不看她，摆手示意她离开。
得到首肯，宋俞解开阿茵缚手的绳结，扔到一边，拉着阿茵的腕子，对着蝉衣方向道：“劳烦，钱还我。”
蝉衣先看了一眼夫人，夫人充盈的气势荡然无存，脸色发白，单手捂着额头。
于是，蝉衣便把钱递到宋俞面前。
宋俞拎着娟布裹的二十八两金，一手拉着阿茵，大摇大摆出门。
脚方踏出门槛，宋俞背后被人一击，失去意识。
骤然下压的重量，连带着阿茵也往下倒，没有人帮阿茵，她一个人扶不稳，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因为昏迷，宋俞的头一直往地上溜，阿茵扶着宋俞的头，固定在自己臂弯。
宋俞倒在阿茵身上。阿茵惊恐回头，看到的是百泉仙长的脸。
心下一惊，她转而求助夫人。
罗夫人颤颤巍巍起身，道：“你可确认了。”
百泉上前撑开宋俞的眼睛，瞳孔散大，转身对罗夫人道：“令嫒躯壳里面的魂体，的确不是本人。”
她果然不是宋若鸢。
得到肯定的答案，罗夫人内心的疑虑解开，心下却不觉得轻松。
面前的人不是宋若鸢，那她的孩子呢，在哪里，会不会害怕，有没有危险？
罗夫人重重握住椅子扶手。
城郊，诺大的黄土地上，“宋若鸢”双膝屈着，背靠玄铁棍，被发荧光的白色绳子绑住，后方悬空摆着一盏魂灯。
以她为中心，百泉仙长手持木棍，画出一个诡谲的圆形图案。
百泉仙长在收笔处倒下一瓶液体，红色、黏稠、冒着黑气的。
百泉仙长掐诀烧符：“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各安方位，备守坛庭。”
起法坛异常顺利。
之后六次，无一成功。
招魂咒招不回宋若鸢的魂体，驱邪咒驱不走现在的魂体，接着是净身咒、金光神咒、超度咒，他甚至病急乱投医，用上了安神咒。
安神咒用于魂魄缺失者，收回某魂某魄。一般小孩被吓到丢魂了，就用这个咒。
百泉眉凝成一团，看着满地黄符灰烬，手中握着木剑的力道加了几分。
施法一次，魂灯里面的火苗小上一圈，红水颜色逐渐向黑色转变，黑气伊始如清墨色，如今浓成焦墨。
再这样下去，真正的宋若鸢危矣。
百泉面对“宋若鸢”盘腿坐下，闭眼调息。
见百泉收手，原先候在一旁的罗夫人缓缓上前，道：“仙长，情况如何？”
百泉安下心神以后才回答：“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可能要等她醒了，探探她的底细。”
百泉从芥子囊中拿出一瓶子，道：“喂给她。”
蝉衣依言。
吃过药后，“宋若鸢”终于睁眼。
太阳亮眼，“宋若鸢”眼睛刺痛，分泌出泪水。
透过眼泪，她看到重影的几人，最前面的蝉衣，打坐的百泉，把帕子都抓皱了的罗夫人，以及远处候着的几个家丁婆子。
这是什么地方，刚才不是在会客厅吗？
祭坛，红符水，灰烬，未烧尽的黄符，这一切都在昭示一件事情。
“你终于相信我不是宋若鸢了？”她象征性挣扎了两下，绳子越挣越紧，便放弃了，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字一顿喊出那个称呼：“罗夫人。”
“你究竟是何人？！”罗夫人冷哼一声，长指甲嵌入拳心，留下月牙痕迹。
那女子看向百泉仙长，上下来回打量好几番，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俞。”
宋俞，二十二岁，大四学生，汉语言文学专业，画师，粉丝数逾百万。
她本来拥有一个还不错的未来，现在成了无知无能的穿越者。
百泉仙长伸出手，欲算六壬，宋俞道：“你应该算不到我的命格。”
用这个世界的方法算另一个世界的人的命，不啻拿前朝的剑砍当朝的官。
百泉起卦算命的手一顿，果然一无所获，移眼到宋俞身上。
“运气很好，我猜对了。”两相对视，宋俞再次确认他的身份：“衔云山执阵长老，百泉仙长。”
宋俞喊的称呼，是百泉在衔云山的职务，执阵长老。
正道大宗，行事光明磊落，百泉仙长当然不惧自报家门，“是，你如何得知的？”
……果然是穿书的，宋俞心中啐了一口，毫无新意。
算了，单单穿越，也没有很创新。
原著《囚》连载十年，宋俞追了多年连载，直到作者过世，惨遭断更。宋俞初闻噩耗时，还难受了一段时间。
《囚》的两位主角，分别是衔云山现任掌门和掌门夫人。
宋俞看到百泉仙长的那身衣服时，便觉得眼熟，得知名字以后，几乎已经肯定。
宋俞回答：“大名鼎鼎，谁人不知。”
看着百泉仙长和宋俞两人一问一答，罗夫人一句也听不懂，心中不安：“你有什么阴谋？”
宋俞反手又扯了一下绳子，绳子缚紧，“那倒要问问你们，想做什么？”
宋俞试图站起来，黑气死死扒着她，“杀我？”
宋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杀吧。”
罗夫人看着她的模样，怒从心起，像是疯了一样，跑到宋俞面前，抓着她的衣襟，用力摇晃。
宋俞也不曾想到，一个柔弱妇人，竟有如此大的气力。
罗夫人一遍一遍质问道：“你把我的鸢儿带到哪里去了，你把我的鸢儿还给我！”
贵妇人教养全无，扯着宋俞衣襟往前拉，身上的绳子又死死把她往后拽。
衣襟华丽，为了挺阔有型，那处烫了衬，布料比其他地方要厚几分。
此刻，像根绳子似的，套着她的脖子勒。
宋若鸢皮肤很脆弱，脖子后立刻出现了一道醒目的红痕，白色绳子绑住的地方隔着衣服，宋俞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宋俞脖颈血管暴起，呼吸被掠夺，被迫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袋昏沉，只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却没有办法思考是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很熟悉，同样的关系，同样的年纪，同样处于濒死之际。
后面的下人不敢挑战当家主母的权威，百泉仙长愣愣站着，眼神无光，不知在做什么。
蝉衣于心不忍，忙拉开罗夫人，安抚道：“夫人，夫人冷静，当务之急是找到二姑娘！”
宋俞骤然被放开，身上狼狈，抖得厉害。百泉回魂，眼中晦暗不明。
百泉突然站出来：“你既如此讨厌罗夫人，为何还要再府中与她虚与委蛇？”
这件事情也好笑。
宋俞反问：“你也那么自以为是，是我愿意留在府中的吗？”
百泉惊讶，看向罗夫人。
宋俞质问罗夫人：“我没有逃吗，我没有说过我不是宋若鸢吗，你们放我走了吗？”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各安方位，备守坛庭。”
摘自安土地神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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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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