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羲三年的冬天比以往都更冷。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刺骨的寒意就先弥漫至四肢百骸。程晓栀缓缓睁开眼,入目的不是夏日傍晚雨后倒映着车流的柏油马路,而是一片茫茫雪地。
雪?
程晓栀迅速清醒过来,她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雪水浸透。四肢传来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感,清晰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境。
一旁披着狐裘的女子接过侍女递来的暖炉,余光瞥见她转醒的模样,顿时冷哼一声。
“哟,终于醒了?想装晕留在程家,程晓栀,你可真是心机深沉啊。”
程晓栀正一手扶额一手撑地,将自己从雪地里拽出来,还未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听见她这傲慢的语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一声撒娇似的猫叫在她的脑海中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只圆滚滚的橘猫:
“喵呜~恭喜宿主绑定人猫友好系统~猫猫们这么可爱,请给他们一个家吧~”
程晓栀有些发愣瞧着自己身上的“汉服”,如今瞧这副情形,就算她再不愿相信,也只能认清现实
——她,穿越了。
程晓栀从未想过,车祸后穿越的戏码竟也会发生在她身上。没有心思听脑海里欢快蹦跶的橘猫再说些什么,程晓栀一边努力吸收原主记忆中有用的信息点,一边只觉得天都塌了。
原主与她同名,本是大楚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程家的嫡女,性子素来温和内敛,不识人心险恶。其生母在世时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如今……
程晓栀在心中默默咂舌。程家世代经商,极注重风水之说。谁知近些日子商队频频遇险,程家的家主,也就是原主的父亲便请了风水师前来探查。
谁知此人一进门,便掐指一算,指出程家家宅风水相冲之处,众人一看,正是原主所居所处。于是便有了如今这一出雪夜冻死朱门前的场景。
似乎是被程晓栀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激怒了,那身披狐裘的女子有些恼火的瞪圆了眼睛,音调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
“程晓栀!你如今就是个被赶出家门的灾星!有什么资格赖在这里不走!”
程晓栀抬头瞥了她一眼,凭着原主的记忆,认出这是原主的庶妹,也是害原主沦落至此的凶手之一,程晓婼。
她心中本就烦躁,冬日刺骨的寒冷抵消不了还弥漫在她心头的暑气,更平添了几分怨气。若是平时,程晓栀早就要像炸毛的猫一样发作了,只是如今……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程晓栀强压下心中的怒意。
原主本就因鬼神之说而被赶出家门,如今若是再被瞧见昏迷之后性情大变,反倒会坐实这罪名,再让不安好心的程晓婼添油加醋一番,后果不堪设想。
程晓栀缓缓起身,努力模仿者原主的口吻与神情,淡然一笑道:
“阿婼妹妹,那些属于我的东西,我早晚会取走。”
程晓婼蹙起了眉头,一双眼中满是嫌恶:“你的东西?你怕不是冻傻了吧?父亲已将你逐出程家,你从前的那些钱财首饰,从来都是程家的,而非你的。”
这一点,程晓栀自然清楚。原主是被逐出家门,就连原主母亲留下的贴身丫鬟都未能带走,断没有可能从程家的口袋捞到半点好处。
只是,程晓栀微眯起眼睛,程家怕是早已忘了,有些东西,自始至终都不属于他们。
原主母亲本是当朝右相嫡女,却执意要下嫁给一介商贾,右相无奈,心中虽有不满,却也备足了嫁妆,不让原主的母亲在程家受一点委屈,却也终是因地位悬殊而断了往来。
按大楚例律,女子出嫁,嫁妆归其所掌管,夫家不得随意动用。原主母亲离世前也留下遗嘱,将嫁妆全数贴给原主,想是早已料到如今这种局面了。
但如今若真是原主在此,以她的性子,怕是也争不回这份嫁妆了。
程晓栀暗自咂舌,却也在脑中迅速构想应对之法。当务之急自是要讨回嫁妆,逃离程家。若是想带走这些嫁妆,那封被原主母亲交由贴身侍女春云保管的遗书便不可或缺。
面前的程晓婼断没有放她进门的可能,若是硬闯,怕也只会被家丁赶出来。程晓栀皱起眉头,她的话已撂下,这嫁妆她自是要取走的,只是该如何取走……
无心再同程晓婼对峙,她拖着酸痛的双腿转身缓步离开,余光却瞥见一旁闪过的黑猫的身影,心中陡生一计。
程晓栀在脑海中疯狂摇醒正瞌睡的系统橘猫,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激动:
“系统系统!你是说,我可以听懂猫语对吧?那猫呢?猫猫可以听懂我说的话么?”
下一秒,程晓栀便清晰地瞧见一只半透明的橘猫从自己头顶冒出,悠悠漂浮在半空中,不急不缓道:“喵~当然可以呀~请问宿主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顾不上震惊,程晓栀连忙回头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原先那只黑猫已然走远,程晓栀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上,与此同时也不忘与系统小声交流:
“你快回去!回去!”
“喵~宿主不用担心!本系统仅宿主可见!”
听见它的解释,程晓栀这才放心下来,却也依旧加紧脚步寻找黑猫的踪影。
雪地里的梅花印格外明显,一人一猫在程府后门处的小巷里再次相遇。程晓栀尝试用从前逗街边小流浪猫的方式吸引它的注意力,却无疑失败了。
无奈,她只能尝试着开口同它交流:“额……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话一出口,眼前的黑猫浑身一颤,似是有些震惊地放大了瞳孔,却仍旧保持着警惕与她僵持。
见这招似乎有用,程晓栀连忙乘胜追击。蹲下的动作扯动了受伤的肌肉,疼得她呲牙咧嘴,却依旧掩盖不住她眼神中激动的光芒。
“小黑小黑,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给你买好吃的,小鱼干要多少有多少。”
画饼这种事程晓栀简直信手拈来,只是对面的黑猫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上下打量了她许久,这才似是有些不满地开口道:
“我不叫小黑。”
原先的喵声此刻落在程晓栀耳中化作少年清冽的声音,顿时让她一愣。直到对面的黑猫颇有些不耐烦地转身离开,她这才回过神来。
“那个,猫兄弟,你就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小鱼干小虾干,哪怕是老鼠干也行,好不好?”
似乎是程晓栀给出的条件极具诱惑力,黑猫不禁舔了舔嘴唇,又佯装矜持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这才傲娇地抬起小脑袋: “说吧,什么忙?”
程晓栀从怀中掏出一个平安符,是原主被赶走前春云塞到她怀中的。
“咪咪,你就带着这个平安符,去院子里檀香味最重的地方,去找一个女人,她……”
程晓栀系平安符的手突然一顿,看着眼前温顺的黑猫有些犯难。猫的视力与人不同,区分不出各种色彩,若是描述春云的模样,只怕猫猫也无法理解。
她正犯难时,却听见黑猫先开了口:“不必想了,我知道她是谁。”
程晓栀抬头,眼神中满是错愕。她只是愣怔片刻,再回神时却见那黑猫已然转身,借着一旁的旧木箱越过墙头,消失在黑夜中。
知道?知道什么?
程晓栀此刻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不确定这黑猫是否真的能找到春云,顿时着急地原地团团转。
春云平时不得出门,只能出此下策。原主身上并无别的首饰,若是丢了这个平安符,除了硬闯程府怕是没别的法子见到春云了。
正当程晓栀寻思着另寻他路之时,却听见有人轻声唤她。她细听分辨片刻,似乎正是一墙之隔的春云唤她的声音。
“小姐!我在这里!这木箱子后有一处破洞!”
春云的声音急切,隐约还带着些哭腔。程晓栀不敢耽搁,连忙挪开箱子,洞口处露出春云的脸。
泪水再次从脸颊滑落,春云早已哭肿了一双杏眼。见她无事,春云连忙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勉强地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
程晓栀见状跪坐在地上,连忙伸手,却被春云先握住了双手。
“小姐的手都冻得冰凉,都是春云不好,护不住小姐……”
程晓栀原先对春云并无情感,只是想借她之手为自己谋些好处,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却陡然生出几分内疚之情。
她本非程家嫡女,却占了她的名分与别人的关心,如此一想,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春云还沉浸于悲伤与自责之中,并未察觉出她的异样,直到程晓栀轻唤她一声“春云”,这才抬起头来。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只是,小姐,如今你可有何打算?”
程晓栀摇了摇头:“这程家,我是断然留不得了。娘与相府早已断了联系,我若贸然找上门去,只怕无人相信。春云,我只能自寻出路了。”
春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一旁掏出一只木匣,打开后,最上层赫然就是夫人留下的遗书。
“我也猜到小姐的意思了,夫人当年的嫁妆合该是小姐的,程家妄想吞占,那些首饰物件都在库房里,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我只留得这些地契与银票,同你娘的遗书,如今,便全交由你了。”
说完,春云便将木匣连同平安符塞到了程晓栀的怀里,又将一旁的黑猫抱了出来:
“也亏得小姐聪慧,能想到这种法子。这黑猫从前常在后门小巷处,我也时常寻些东西喂它,能帮上小姐也算有缘。只是程家如今忌讳这些猫儿狗儿,奴婢也养不得它,还请小姐抱走吧。”
程晓栀这才知道是如此机缘,心下了然。春兰不敢久留,又叮嘱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回房,只留下她默默将木箱移回原位。
东方的天隐约有些泛白,星月若隐若现。程晓栀拭去落于眉睫之上的霜雪,缓步向前,心中暗自起誓。
“程晓栀,你我同名,我既占你身躯名分与钱财,待我有立身之本,自当还你公道,也定会替你照顾好春兰,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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