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个荒诞的梦缠住了。
之所以能意识到这是梦,不仅是因为我身处的这个场景连基本的环境建模都懒得做——头顶没有天,脚下没有地,四面八方全是一片空白。
更离谱的是,就在我面前,正站着个顶着和我一模一样脸的家伙,一本正经地宣布他就是未来的我。
大概是我脸上的无语太大声,对面的我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记上期双色球的号码,等你醒了之后可以自己记一下——时间紧任务重,直接说正事:一百天后,世界就会毁灭。”
我:“TD。”
显然在梦里发退订短信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对面的我还在继续输出:
“你的任务就是阻止世界毁灭。失败没惩罚,成功有奖励。”
我反问他:“你是秦始皇吗?”
“成功奖励一个按你XP量身定制的完美老婆。”
“在哪里报名拯救世界?”
下一秒,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猛地撕开梦境。
我迷迷糊糊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谁这么缺德大清早扰人清梦,摸过手机眯眼一看,上面显示9月18日,才十一点。
屏幕正中央,“老不死”三个大字正锲而不舍地闪个不停。我顿时就不那么想按那个绿色电话图标了。
我迅速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想了一个听起来绝对很忙的借口,并下定决心不管这老小子说什么我都绝不出门——这才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乖徒儿,要实习证明不要?”
我差点把手机捏成饺子皮,咬牙道:“师父,您是不是到老年痴呆的年纪了?我毕业证都在抽屉里发霉好几个月了,您现在跟我说实习证明?要不然您还是直接给我整张退休证吧,一步到位。”
“啧,小兔崽子我看你是皮又痒了。”电话那头没好气地道,“特殊单位实习岗,实习结束立马转正,带编制。既然你不要,那我就去拒了。”
“要要要!”
我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语气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徒儿这不是还没睡醒,刚才在说梦话。师父您说!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您一句话,我立马去火车站买票!”
“简单得很。”老头子干脆地打断我,“电话里头三两句说不清楚,你来老地方找我。”
“保证完成任务!”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和这老小子朝夕相处了快十年的我,在那时就应该意识到的——每当这老小子说出“乖徒儿”这三个字的时候,就预示着接下来至少有一个人要倒大霉,且这个人肯定不是他。
但当时的我已经被从天而降的铁饭碗彻底砸晕了,哪怕他要我去九层地狱的油锅里捞人,我也只会问地府特快的售票处在哪。
而这一切,就是我霉运的开始。
挂掉电话的时候,我依稀还记得被那老小子吵醒前似乎做了个挺美的梦,可惜这会儿已经顾不上细细回味。
“有编制”这三个字对我来说简直像胡萝卜吊在驴眼前,我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裤子,花了五分钟刷牙洗脸,随手抓了抓头发,然后就抄起桌上的自行车钥匙,带着“终于轮到我吃铁饭碗了!”的一腔热血猛地推开大门——
下一秒,就被盛夏早上十一点的火辣阳光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
我活像只晒足了一百八十天的吸血鬼,灰溜溜地缩回屋里,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打开滴滴。
感谢现代科技,五分钟后,我就成功坐上了车。
兴许是被上一个乘客投诉了不开空调,司机师傅车载空调开得很足,三个出风口的扇叶都齐刷刷对准副驾驶座,冷风劈头盖脸地朝我脸上扑。冻得我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不是在坐出租,而是一条正在被冷链运输的冻鱼。
而负责运输我的这位师傅显然是个时间管理大师,中控台上光手机支架都不止一个。其中两个手机分别挂着不同的接单软件,还有一个手机屏幕上的绿泡泡一条接一条地往外蹦,清一色60秒长语音。
司机师傅就这么单手掌着方向盘,右手随手点开一条语音,听了不到三秒就开始用方言加密回话,语速快得像在参加地下8英里海选。
我识趣地低头刷手机,试图用屏幕光驱散一点点寒意。
直到我突然听到连发了好几条加密通话的司机师傅突然猛地爆出一句:“卧槽!”
我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一辆巨大的半挂车,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山脉,毫无预兆地占满了整个前窗视野。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骤然拉得很长,又像是被压缩成了一瞬间。而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下真的撞大运了。”
心脏疯狂擂动,血液轰地冲上头顶,但我的身体却像是石化一般,彻底焊死在座位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下一秒,巨大的冲击力轰然降临。世界在我眼前猛地扭曲、爆裂,爆炸般的巨大声浪贯透耳膜。
失重感猛地将我抛起,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位,不知道是碎玻璃还是别的什么雨点般落在我脸上,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痛觉。
视野疯狂旋转,车窗外的天空与地面扭曲、交错,最后全都被模糊成一片红色——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眼前一片漆黑,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过了许久,耳中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才缓缓褪去。我抬手抹了把脸,摸到了一手的冷汗,这才意识到身上那件当睡衣穿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冰凉地黏在我背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低沉而规律的运行声在背景中嗡鸣。我摸索着抓起枕边的手机,屏幕随之幽幽亮起,上面显示着:
9月18日,00:05。
***************
“乖徒儿,要实习证明不要?”
“师父,我毕业证都领完了,您这会儿才给我介绍实习,是不是有点太马后炮了?”
“特殊单位实习岗,实习结束立马转正,带编制。既然你不要,那我这就去拒了。”
“要要要!您细说,要不我现在就过去找您?”
“过来吧,老地方。”
“好嘞!”
挂了电话,我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十一点十分。
和之前完全相同的来电时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只是这一次,我心里再没了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那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依旧飞快地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只是没有再叫网约车,而是走到路边,伸手拦了一辆打表的出租车。
“小伙子,去哪?”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诧异——大概是头一回见到坐后排还主动系安全带的乘客。
“城北桥。”
这次的司机师傅显然没那么多时间需要管理,只是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偶尔借后视镜打量我几眼。
我大概能猜出他在担心什么。贴了膜的车窗像一面不太友善的镜子,清楚地照出我的尊容——脸色惨白,眼底下挂着俩大黑眼圈,活像只熊猫,整个人憔悴得像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猝死在车上。
我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自从毕业之后,我天天遵循着美国人的作息,昼夜颠倒得十分彻底。而今天凌晨零点从车祸中“惊醒”后,更是彻底睡不着了。
算下来,这一整晚我真正合眼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小时。
我又打了个哈欠。那场车祸的每一个细节还清晰地留在我脑海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死得相当快,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没来得及感受太多痛苦。
而像这样的死亡,对我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体验了。
我,钟燚,男,二十二岁,表面上是个平平无奇、找不到工作的应届大学生,实际却是一名隐藏在都市里的超能力者。
具体表现为:只要我一死,就能读档重来。
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和大学室友骑车去吃68块钱一位的牛肉自助的路上。一辆仿佛喝了假酒的小轿车冲出车道,一个神龙摆尾,直接送我上了天,当场死亡。
再一睁眼,我居然好端端躺在宿舍床上,手机显示零点整。我回味了一下这个过于逼真的噩梦,翻个身继续睡。
结果,就在同一天,同一个路口,同一辆喝了假酒的小轿车,同一个脱离地心引力的我。
这次就没有第一次那么幸运了——我被撞飞之后甩出十几米远,竟然没有立即死亡。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的最后景象就是惊慌失措的路人,和慌忙扔下共享单车朝我跑来的室友们。
我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一幕,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然后,我又在自己的床位上醒了过来,同样的天花板,同样的日期,同样的午夜零点。
第三次经历这一天时,我终于学乖了。站在校门口那排共享单车前,我大手一挥,掷地有声:“我昨晚没睡好,今天就不疲劳驾驶了,直接打车,我请!”
短短二十一个字,让我当场喜提“一日义父”尊享体验卡,从寝室共享孙子原地升格,领着我的三位义子浩浩荡荡冲向那家心心念念的自助餐厅——尽管吃完后我们含泪达成共识:必须把这家店拉黑!68元一位,居然没吃回本!
也正是在被自助餐厅老板含泪血赚30块的同一天,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有超能力,具体表现为死了之后就会自动回档到当天零点。
至于这能力哪儿来的?什么时候觉醒的?能用几次?冷却时间多长?一概不知。
我甚至没有太多发现自己有超能力的兴奋感,只是在室友震天响的呼噜声中默默翻了个身继续睡——同时由衷祈祷以后不要有太多发动这个能力的时候。
毕竟所谓“濒死体验”,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大多数人一辈子顶多来上一回。
要真能天天循环体验,恐怕也只有资深抖M才会觉得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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