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超市就把食材全都送过来，司宁进到厨房洗菜切菜，用的水也是限量的，水龙头每次用完都要拧紧，免得浪费。
司宁用一口小锅煮开热水，把面条下下去，再另起锅灶烧油下切好的发光菌菇丁、蚯蚓肉末煸炒出香味，捞出来放在旁边备用。
再把切成小块的土豆用油煎出一层焦皮，刚才还阴阴冷冷的房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食物香气。
那是由菌菇厚重的鲜香、土豆的醇香，还有肉末的油香组成的气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妹妹本来在陪着妈妈，闻到这股味道好奇地走过来，小手局促地在衣角摆弄，好半天才问道：
“司宁，你怎么突然这么会做饭了，好香啊。”
司宁心说不好，她不知道这个原来的“司宁”厨艺怎么样，直接就做饭了，得想个合理的解释。
主要是自己根本不放心别人做的饭，总觉得不干净，干脆就自己做饭了。
她想了想，用汤勺拨弄着锅里的面条，防止粘连。
“我不是离开了三年嘛，这段时间和同事学到的，在那个地方只能自己做饭，你们一会儿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妹妹不疑有他：“那我来帮忙盛面。”
说完话，她便支着瘦瘦小小的身体，拿出三副洗得很干净的碗筷，摆在面锅旁边，只等司宁一声令下就要过来盛面。
“可以了，想吃多少你自己盛，”司宁看着妹妹小心翼翼地给她自己装了一小碗面，不由得皱了皱眉，“小八，你还在长身体，怎么只吃这么一点？”
妹妹怯生生地说：“我没有那么饿，你和妈妈多吃点。”
司宁在心里叹息一声，想要摸摸小八的头又半路转去夹了一大勺面条。
“你多吃一点，我们所有人都多吃一点，以后面条、米饭、蔬菜和肉都会管够的。”
妹妹的眼睛亮了一下：“嗯我知道的，姐姐你肯定能行，我们家会越来越好。”
饭桌上，司宁给每个人的面碗里都加了多多的一勺肉末酱汁，虽然没有除了盐以外的调料，但妈妈和妹妹都吃得超级满足。
“姐姐，真的好好吃啊，土豆煎得好酥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没想到你的厨艺天赋这么高。”
另一边原本眼神呆滞的妈妈也一直在小口小口地吃面，美丽的面容泛起阵阵红晕，驱散了几分病态。
“好好吃。”
妹妹一听见妈妈说话，又分了一勺土豆给妈妈：“多吃点。”
司宁低下头默默吃面，在她看来这碗面只能算是填饱肚子的正常食物，和好吃远远不搭边。
但是对于时常挨饿的妈妈和妹妹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这只是普通的面条，以后带你们去吃更好吃的东西。”
“好。”
司宁边吃边观察了一会儿，感觉这个妈妈应该是有一点智力障碍，可能相当于三岁小孩的智商。
一家子病的病，小的小。
吃完饭，妹妹立刻站起来说道：“姐姐，你工作累了，去休息吧，我来洗碗，一会儿会叫你洗澡。”
司宁想说句不用了，但想想这可能是那个司宁一直以来的生活习惯，也就没有多嘴。
“对了，姐姐，你明天要上班吗？”
看得出来，这一家人对司宁离开三年这件事，都还有点心有余悸。
虽然说千机调查局帮忙圆了过去，但这个妹妹小八是个聪明孩子，不可能一点不察觉。
“不上班，公司体谅我这三年都在出差，特地让我休息几天，星期天去公司领一点资料，周一再正式上班。”
“那最近可以好好休息了。”
“应该是的。”
空气里蔓延着一阵尴尬，司宁都快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好在厨房传来水沸的声音，小八急匆匆转过身往锅里加凉水。
她看了眼又重新紧紧抱住玩偶的妈妈，慢慢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妈妈和妹妹的卧室里只放了一张上下铺的高低床，她的房间除了一张木板床，还有一个比较小的书桌，应该是为了方便她工作的。
左边有一扇小小的格栅窗用来通风，床上铺的床单是一只卡通鸭子，但也已经洗到发白。
格栅窗可以手动打开关闭，也可以用遥控器控制，并且和房门相对。
一打开窗户，两米之外就是一间日夜不停的人造肉类食品加工厂，散热空调外机刚刚好对着这扇窗户吹风。
不得已关上窗户，司宁莫名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脱下板正的白银色防护制服，就躺到了床上。
没头脑也跟着坐在椅子上，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
“你这个假身份的家境也太差了，有没有一种回到医院里的感觉。”
说完，没头脑就哈哈笑起来，司宁朝她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你注意保持卫生，绝对不可以坐到我的床上来。”
“噢，好小气。”没头脑扭来扭去。
没过一会儿，她的房门口出现响动，打开门发现是抱着玩偶的妈妈在门口徘徊。
“怎么了？”
妈妈只是上前拽住司宁的衣角，没有说话。
这时候妹妹过来解围：“妈妈想说帮你放好洗澡水了。”
司宁略感不自然，自从姐姐去世后，再也没有人给她放过洗澡水。
“谢谢……妈妈。”
见司宁听懂自己的话，往浴室走去，妈妈抱着玩偶露出笑容。
这间浴室很小，但打扫得很干净，司宁把打针的位置用塑料膜包好，防止进水，洗了个忽冷忽热的澡，就早早回房间躺上床休息。
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但今晚是安静的。
很快，疲倦袭来，她支撑不住后沉沉睡去。
本以为这一晚上她会睡得很安稳，但她反复醒来又昏睡，总感觉那个在风雪里穿着“旗袍”的妈妈正在温柔地询问她，要不要喝一碗鲫鱼豆腐汤。
天光大亮，她终于得以睁眼，从那种鬼压床醒不过来的感觉中逃出。
原来只是做梦而已，司宁感觉自己思绪杂乱不堪，在蟠桃园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有如照相机拍照一般清晰印在她脑海里。
她和苏青晟“反目成仇”的那一幕，也随着她同意交易后，而越发深刻刻印在她记忆里。
她发现自己坐在桌角破掉的小木桌边，面前是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看上去是“司宁”上学时候用的。
而她右手握着一支宝蓝色的钢笔，上面的羽毛拂过她的手背，带来轻微的痒。
然而，她却对此毫无所觉，依旧乐此不疲地书写着，没过一会儿那一页笔记本就写满了钢笔字。
用胶布粘住的玻璃窗户，飘进来一个没头的家伙。
没头脑咬着从外面枇杷树摘的枇杷，咕哝地问道：
“你在干嘛？”
“给我今天的行程做计划。”司宁有一点机械性地回答。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计划了？”
“现在啊，有了这么好的笔，难道不应该写一写字，做一点计划让生活变得充实嘛？”
“你……什么时候这么热爱生活了？真稀奇。”
司宁打了个哈欠，看着满篇红色钢笔字有没有错漏：
“和你没关系。”
没头脑把另一串枇杷丢到桌子上，“吃不吃。”
“脏。”
“饿死你算了，没想到人间的水果会这么好吃，你知道这个叫什么吗？”没头脑吃得满嘴都是，万年不变的语气竟然都兴奋起来。
“枇杷。”
“我还想吃的话，你能不能给我多买一点？”
“如果你给钱的话，”司宁头也不抬，继续专注地写字。
没头脑：“……”
欺负它是个穷光蛋。
写完这两页纸，司宁看上去心满意足地起身，伸个懒腰就往房门外走。
厨房里小八正在煮挂面，土豆和蚯蚓肉末已经炒过了，散发出阵阵油脂香味。
“姐姐，你醒了，饿了没有？马上去洗漱就能吃饭了。”
“小八你不是要上课吗？”司宁看着小八洗碗很利索的样子，心里暗暗满意，这样才能保证厨房清洁。
“我做完饭就去上课。”
“正好，给你三十块钱当上下学的车钱，剩下的做午餐费，应该够了吧？”
三十块？
差不多是她和妈妈一周的饭钱，小八被司宁的阔绰行为差点儿惊掉下巴。
“姐姐，不用给这么多，我在学校吃饭很便宜的。”
司宁坐车回来的时候，一路看见一些店面，发现物价和她在2025的地球上差不多。
所以三十块当个午饭和车费，还算正常。
“我会发工资，你拿着就拿着，吃饱了好学习，”司宁想这本来也是那个“司宁”的钱，理所应该给她的家人们。
“我……”
“你还在长身体，拿着，”司宁一锤定音。
小八煮的挂面有点糊汤，因为没什么调味料所以对司宁来说，有一点难以下咽。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却吃得不亦乐乎，小八甚至快乐地眯着眼说道：
“姐姐，感觉你一回来，我和妈妈就过上好生活了。”
司宁怔了怔，偏过脸回答道：
“……以后肯定会更好的。”
在她看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好生活，连温饱都有那么点勉强，毕竟这个屋子的室温还有点冻手。
吃完早饭，她回到房间打开衣橱，看着里面少得可怜的衣服。
除了她昨天穿回来的调查局制服，就剩下两套休闲服，摸上去也是塑料材质，不怎么保暖。
随便挑一件换上，司宁坐在桌子旁，开始盘算起自己逃跑的得失。
宝蓝色的钢笔静静躺在她右手边，那满满一页纸的字鲜明夺目。
三枚铜钱被抛向空中，司宁算了一卦，大吉大吉，宜于出行。
没头脑把枇杷皮丢到楼下，诧异地看着司宁出门，人生地不熟的，这人搞什么飞机。
它百无聊赖，跟上司宁的脚步，一路上摘了好多树上的水果吃，污染严重的水果人类吃不了，它可是笑纳了。
到了晚上，没头脑咔嚓咔嚓咬着烂桃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之前还以为你很有品味，今天你去的那个邪恶组织也太脏了，亏你下得去手。”
听到这话的司宁，正握着宝蓝色钢笔，饶有兴致地写着下一篇日记，鲜红的字迹盛放如玫瑰，却比不得她唇瓣那种奇异的水润欲滴。
“你在乱说什么？”她漫不经心问道，“我怎么可能去很脏的地方？”
“你不会真的准备加入那个邪恶组织吧，那组织都不上果盘，一看就品级太低没前途。”
司宁神情恍惚地看着没头脑：“你在说什么，我今天去加入了邪恶组织？”
“对啊，你按照你用这支钢笔写的日记行动的。”
空气一片安静，司宁背后浸透冷汗，发觉自己的确握着一支钢笔。
她猛地把钢笔丢出去：“你……你早上怎么不和我说？”
“啊，好困啊，早上我看你写得兴致勃勃很有意思，就想看看会发生什么，结果你没新意地加入邪恶组织，真是没劲儿。”
怎么会这么巧的？
她才知道之前那个司宁是因为一支钢笔失踪的，钢笔就出现在她手里。
司宁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尘土灰迹，但因为这支钢笔，她竟然一天毫无所觉。
她到底怎么能算卦算出上上签的？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什么自救，现在就去找沈一辛。
调查局的局长肯定有办法帮助她。
司宁算是体会了一把“身不由己”的感觉，不是被别的神控制，就是被一支钢笔摆布，这世界太邪异了。
她立刻就要离开家去往调查局，但刚起身就想到自己的认知已经不能随意相信了。
如果她这一出去没有到调查局，反而羊入虎口呢。
“没头脑，我现在要立刻赶回千机调查局，去找沈一辛局长。如果我中途放弃去了别的地方，你要及时提醒我。”
“这样啊，我为什么要提醒你？”没头脑歪着脖子，嘿嘿笑着问。
“给你喝血，”司宁面无表情，“交易达成吗？”
“达成。”
趁着还在晚上六点，司宁一分钟没有耽搁，用笔记本夹着这支钢笔，来到莱茵街的公交车站不远处，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千机调查局。
进了调查局大楼，她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沈一辛在哪一层楼，只好掏出工作牌去询问前台的工作人员。
“局长办公室在十一层，偶尔会待在地下室里，你有预约吗？”前台工作人员上下打量司宁，不太记得有这号人，但她的工作牌如假包换。
“没有，但我是第七小队的成员，找局长有紧急的事情。”
“那你上去吧，局长应该刚刚开完会。”前台的女生很好奇地打量司宁，感觉有一点眼熟又不太记得了。
“好的谢谢。”
沈一辛的办公室单独在十一层，司宁下电梯的时候，看见整个走廊都摆放着镜子，而且镜子还统一朝着一个方向。
朝那个方向看去，很黑，所有光都被吸收了一样。
司宁多看了两眼，敲响了沈一辛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
办公室里，沈一辛正坐在软椅上吃饭，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时不时看上两眼。
“司宁，你的审查是这周日，怎么就现在过来了。”
“局长，”司宁的表情很严肃，“那支钢笔出现在我家里，我今天还用它写了满满一页的字。”
闻言，沈一辛的表情凝重起来，示意司宁坐下说。
“你说得详细一点，钢笔是怎么出现的？”
“我早上醒来就握着钢笔写了一篇日记，本来和妹妹说好要一起出去买菜，结果妹妹发现我并没有去买菜。”
她仍旧采用半真半假的说话方式，说一定的事实，不妨碍自己要达成的目的，将提醒自己的人从没头脑换成了妹妹。
“你从自己临时改变计划这一点，发现了不对劲？”沈一辛非常严谨，对于这支钢笔，调查局的记载不多，只有短短四个字，操控心智。
“妹妹说我整个白天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还回到家写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司宁本人可是从不写日记。
“那支钢笔现在在哪里？”沈一辛双手凝结出一抹亮光，严阵以待的模样。
“我把它带过来了，”司宁低下头想要从口袋里把钢笔拿出来，结果摸了个空，“钢笔不见了。”
“冷静，这是很正常的事件，它是有自主意识的物件，感知到某种危险，所以逃走了。而且你还没有任何封印它的方法，你不要惊慌。”
司宁发现沈一辛似乎有那么一点咖啡成瘾，她们说话的短短十分钟里，沈一辛已经喝了两大杯咖啡。
“这钢笔有自主意识？”
长长的一声叹息，沈一辛表情有几分犹豫：
“本来应该在你通过审查之后再告诉你，但现在事出紧急，我还是决定给你简单普及一些知识。”
“我们的世界在灾变之后，曾经有神降临拯救人类，有一个人类因此生出野心，让其他人类天天拜伏，尊称他为灾神，然而却把真正的灾神喊醒了。
“像这支钢笔这样有神通的东西，我们称之为传奇物品，不采用特殊的封印方法，它们就会反噬携带者。”
“局长，那我该怎么办？”司宁紧紧蹙眉。
“像往常一样回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现在获得了的祝福，这几天内是不会有事的。”沈一辛把双手凝结出的光团扔进了司宁的身体里。
“之后呢？”
“这支钢笔找上你，一定有它的目的，你通过审查后的工作任务，就是协助追查这支钢笔的事件。”
协助追查，司宁细细想了一会儿，这意思就是让她当鱼饵，把这种有思考能力的传奇物品钓出来。
虽然有一点冷酷，但非常合乎情理。
“好了，现在时间不早，你得赶在宵禁之前回家，不然会有危险的。我这里正好有一张临时的公交月卡，你拿上当作报销路费。”
司宁微微挑眉，平常的话她奉行无功不受禄，但一想到家里那一贫如洗的情况，还是坦然接受了沈一辛的好意。
“谢谢局长。”
刚从沈一辛的办公室离开，司宁就撞上霍沉带着他自己的副手。
“听说你被那支钢笔缠上了？”
司宁长发翩然，落在阴郁冷白的眉眼之间：“霍队长，有何贵干？”
“被怨灵钢笔缠上的人不在少数，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司宁冷冷地看着霍沉，根本不准备发问，直到这刀疤脸自己撑不住轻轻咳嗽一声道：
“可怜见的，他们都没活过一个月。有的人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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