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刚过古玩街街口,林晚就挣扎着要下车。护士劝她再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她只摇摇头,眼神空茫却带着股执拗的劲,攥着病号服的衣角,一步步往余古斋的方向挪。
砖窑外那些孩子的身影,像根刺扎在她眼里。别人的团圆衬得她的失魂落魄格外刺眼——老周生死未卜,小柏下落不明,她这副模样,连哭都显得多余。
余古斋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的风铃被风一吹,发出细碎的响。林晚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终是抬手叩了叩门。
“请进。”
里面传来余故疏平静的声音,和梦里那道石青色身影的语调重叠在一起,让她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推开门,看见余故疏正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手里拿着块软布,细细擦拭着一尊青铜小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身上,把他周身那层疏离的气质衬得愈发明显,可不知为何,这身影此刻竟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先生……”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刚开口就被哽咽打断。她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身上的瘀伤和未干的泪痕,都在诉说着这场劫难的惨烈。
余故疏放下手里的布和鼎,抬眸看向她。他没问砖窑的事,也没提那些被救出的孩子,只是静静等着她往下说。
“他们……他们没找到老周,也没找到小柏。”林晚用力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瘫倒在地,“警察说人贩子把小柏转移了,老周……他们连老周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气音:“这位先生,我知道这很麻烦你,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打扰……”
“坐下说吧,我姓余,是这家店的老板。”余故疏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冰凉得像块浸在水里的石头。
林晚接过水杯,指尖抖得厉害,水洒出来溅在衣襟上,她也浑然不觉。“梦里的先生……还和您交代了其他的事情了吗。”她猛地抬头,眼里蓄满了泪,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求您,再帮我一次,哪怕只是让我知道他们还活着,哪怕只是……”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求什么,是求丈夫平安,还是求孩子归来?在这巨大的绝望面前,任何具体的愿望都显得奢侈。
余故疏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那里面有恐惧,有崩溃,更有一丝不肯死心的火苗。他想起几年前的那杯热茶,想起那些深夜里悄悄放在门口的蔬菜,忽然明白,有些牵绊一旦沾上,便很难置身事外。
余故疏的目光落在林晚微颤的手背上,那里还沾着点砖窑的尘土,与未干的泪痕混在一起。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梦里的嘱咐,你还记得多少?”
林晚一怔,混沌的思绪被这句话扯回些清明。她想了想,声音带着不确定:“让我留意人贩子的动向,说余古斋的老板会帮忙……”
“不止这些。”余故疏打断她,指尖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那只青花碗,还记得吗?”
林晚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空空如也,那只碗早在被关押时就被人贩子搜走,随手扔在了哪个角落。
“碗……”她声音发紧。
“余故疏的声音平静无波,“那碗能聚灵,亦可存影。你之前用它盛过一次水,才找到小柏的对吗。”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滞。
“它还能再用两次。”余故疏继续道,“盛上清晨的井水,凝神去看,或许能瞧见你想知道的事。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那碗里映出的,多半是碎片化的影象,或是模糊的声响。若想让警察采信这些线索,你必须说清它的来历,说清这一切听起来荒唐至极的事。”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说出去?说她能在梦里见到一个穿清朝服饰的人?说一只碗能照出失踪的孩子?别说警察不会信,恐怕只会把她当成受刺激过度的疯子。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他们不会信的……”
“所以,你要想清楚。”余故疏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一种近乎冷静的了然,“要么守着秘密,用最后两次机会自己探寻线索,前路茫茫,全凭运气;要么把一切和盘托出,让王警官他们顺着碗里的影象去查,可代价是,你与梦境的关联,都会暴露在日光之下。”
林晚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想起王警官在砖窑外的眼神,那种虽有疑虑却仍愿意相信的恳切;想起老周说的“等找到小柏,咱们就回老家”;想起小柏软软的小手攥着她的手指,奶声奶气地说“妈妈”。
“我愿意说。”她猛地抬头,眼里的怯懦被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取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没再哽咽,“只要能找到他们,别说别人当我是疯子,就算……就算真的疯了,我也认了。”
余故疏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那光里有破釜沉舟的决绝,也有母亲独有的坚韧。他缓缓颔首,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的正是那只碗——不知何时被他取回,碗身的裂痕被细心地用金漆补过,像一道蜿蜒的星河。
“拿着。”他把碗递过去。
林晚颤抖着接过碗,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奇异地让她安定了些。碗底的金漆映着她的影子,模糊里透着点孤注一掷的坚定。
“谢谢……余先生。”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碗揣进怀里,像是捧着全世界最后的希望。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却异常清晰:“就算他们不信,我也要说。至少我试过了,不后悔。”
木门被轻轻带上,风铃又发出细碎的响声。余故疏站在原地,望着窗外渐斜的日光,指尖残留着碗身的凉意。
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动了案上的宣纸,一角微微扬起,像只欲飞的蝶。余故疏抬手按住纸角,目光落在宣纸上未干的墨迹上,那是他方才无意识写下的两个字:
“码头。”
他指尖在“码头”二字上轻轻一点,眸色沉了沉。或许,那碗里的影象,会比他预想的更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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