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日午后,趁着孙氏在院里晾衣服的空挡,柳漪进屋,从藏钱的袋子里数出八百文钱来,想了想又拿了一块粗布包好。
走到正在院子晾衣服的孙氏面前,将布包抵了过去:“舅母,这钱你收着。”
“啥东西?”孙氏将双手在腹围上擦干后,疑惑地接过,接过手的瞬间孙氏就感受到了重量。
稍稍一颠,听到里面的东西相互碰撞后发出的响声,一下子就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她瞬间变了脸色,急忙打开一看,见确是她想的那样是铜钱,瞬间变了脸色。
惊得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掉下地去,“漪姐儿,你这许多的银钱,是从何而来的?难不成是......”
见孙氏似乎是想歪了,柳漪急忙解释:“舅母放心,这钱来路清白,是我自个儿挣的。”
“自个儿挣的,你一个小姑娘靠什么挣的,你可知道这么多钱,能顶我们全家半个月的口粮。”孙氏表示不可置信。
“这是我娘临终前偷偷交给我的,加上我路上卖了点绣活,也换了些银钱,如今我们姐弟三人吃住都在你家,也不能让舅舅、舅母凭空添我们这三张吃饭的嘴,这钱你拿着,权当我们三人的嚼用。”柳漪解释道,却也没全说实话。
听闻此话的孙氏,瞬间觉得这钱烫手,急忙要把钱塞回给她:“这怎么行,不行、不行,这既是你娘留给你的,你就自个儿收好。”
“将来无论是留给渊哥儿取媳妇用,还是给你们姐妹两做嫁妆都是好的,家里就算再难,也权没有拿你们小辈钱的道理。”
柳漪坚持:“舅母,娘若在天有灵,也定是不想我们给舅舅添太多的负担,如今我们刚来还好,若要是日子久了呢?这钱你若是不收,叫我们姐弟三人如何能安心住下?”
“就像你那日所说,既然来了,那便都是一家人,再者,我也还留了一些,想买些布料针线,继续做点绣活,总不能坐吃山空,真叫你和舅舅帮我养着弟弟妹妹吧,毕竟表哥还要读书,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加之表妹也还小,哪哪都需要银钱。”
孙氏还想再说,便被柳漪打断了,“好了,就这样,舅母你快收下,你若再推辞我可不高兴了。”
看着这个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侄女,孙氏不由得一阵心酸,小小年纪就能考虑到这么多,可见是吃了不少苦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面早已换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
感叹完后的孙氏反应过来,方才柳漪说的靠卖绣活换了些银钱,不确定的问:“漪姐儿,你方才说的卖了点绣活,你会刺绣?”
随即又想到柳漪的母亲当年在出嫁时,那一手绣工在他们那一片也是除了名的好,只可惜......
思及此孙氏的神情黯了黯,叹了口气,“也是,你娘的手艺那般好,想必是都传给你了吧。”
“嗯,娘教过一些。”柳漪含糊的应道,其实严格来说,她也并未说假话不是吗?
孙氏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布包,再想想家里近日的光景,瞧着漪姐儿认真的神情,叹了口气,语气略显复杂,“你这孩子,年级不大,心思倒是怪重的,罢了,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这钱舅母就先替你收着,我会记在账上,权当时你们几人日后的用度。”
心里的一桩事落地,孙氏的神情明显松快了不少,也有心思操心别的事了:“你方才说你要买布料和针线?那正好,我看今儿天气不错,你等我把这几件衣服晾完了,我带你去你舅舅做工的布庄看看。”
“他在哪里做工,和老板相熟,或许能给我们便宜一二,顺带着也领这你和两个小的去认认路,逛逛这热闹的汴京街市,上次来,怕是啥也没瞧见吧?”
柳漪点头,趁着孙氏进屋放钱的空挡,快速的将盆里的几件衣服晾好。
一旁的柳渊和柳欣,一听舅母要带他们去逛街市,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孙氏出屋时见柳漪已经将木盆放好,直接锁好院门,领着三个孩子出了小巷,进了汴京的街道之中,边走还不忘边数落吕锦,“锦姐儿这丫头,也老大不小的了,一天天的没个正行,一个女孩子成天不着家,我看啊,她一天就是太闲了。”
“漪姐儿,既然你会绣活儿,想必肯定也是要教欣姐儿的吧,要不干脆我今天也去买些次点的布料,你顺带也教教她,可得好好拘拘她的性子了。”
“这个还得看欣姐儿是否喜欢,她若是喜欢我便教她,她若不喜,我自然也不会强求她跟着我学,若表妹想学,我自会教她。”柳漪并没有想过,日后非得拘着欣姐儿跟着自己学刺绣,只想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这就是太惯着她,她若跟着你学刺绣,日后不也能像你一样,有了一门可以糊口的手艺,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养着她?”对于柳漪的观点孙氏很不赞同。
这么一会功夫,她就下定了决心,既然漪姐儿的绣品都能卖了换钱,想必手艺是不错的了,她一会一定要买些针线,从明天开始拘着锦姐儿在家和漪姐儿学刺绣,至多欣姐儿学刺绣,所需要消耗的针线和布料她都包了,就权当是给漪姐的束脩了。
汴京的街道果然如《清明上可图》中般描述的那样繁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街道两侧店肆林立,幌子招展。
不少卖果子摊上的伙计都在高声吆喝,茶铺门口,伙计提着长嘴壶,客人一叫茶,就手腕一抖,滚烫的茶水便精准地冲入茶盏,还有卖香料的。卖纸马的、卖头面的、卖吃食的、各种东西琳琅满怒,让人应接不暇。
街道少人头攒动,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络绎不绝,柳渊和柳欣紧紧地拉着柳漪的手,小脑袋转来转去,两双眼睛瞪得溜圆,看什么都新奇得很,其实别说两个小孩,就是柳漪自己,也是看的有些应接不暇。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市,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街面,盛华衣庄几个招牌大字便映入几人眼帘。
店面看着不小,乍一看里面的布料齐全,从绫罗绸缎到麻布葛布所有料子,一应俱全,一卷一卷的都罗列得很是整齐。
店内,吕知远正在给一位妇人拿尺量布,见到妻甥一行人进店来,楞了一下,随即满脸笑容的向那妇人告罪,迎了过去。
“你们怎么来了?”他问的是孙氏,但目光却柔和地看向柳漪姐弟。
孙氏低声地道:“漪丫头说想买些布料针线,做点绣活,我带着她来看看,你自去先忙你的,我先带她逛逛,你招呼完客人再来给我们介绍。”
吕知远笑应了一声,给她们指了刺绣一般需用的布料方向,让几人先自行去挑选后,就继续去招呼客人去了。
很快柳漪便相中了几块颜色不错的布料,她没有听从舅母的建议选用颜色鲜艳的料子,而是选了几种颜色较为素雅的颜色,而舅母也选了价格最低的麻布用于给两个小的练手用,当然并不是卖一整匹,而是准备买一小块。
然柳漪发现自己手上的两百文钱,根本不够买她所看上的那几种颜色的布料,无奈,她想着只得棉布、麻布先各买半匹,至于丝绸和棉她现在是指定买不起的,而舅母最后也没有买她看上的布料。
只因她要得太少,不好裁,最终老板将店里的零碎布头以一文钱的价格给了她。
柳漪买两种布料共需花费四百文,就这还是因为有舅舅的人情在的缘故,柳漪发现自己大意了,她身上带的钱就连买半匹棉布和麻布的钱都不够。
或许是看出她的神色不对,孙氏问她:“漪丫头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剩下的银钱不够了,要是不够,我去将方才你给我的银钱取来,你先用着。”
柳漪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自己有办法。
主要的她不想把那钱给拿回来,不然自己前脚刚给了舅母钱,后脚就提出来要来买布料,结果钱还不够,需拿回已经给了舅母的钱,在外人看来,她拿钱给舅母岂不成了惺惺作态了。
只纠结了一瞬,柳漪就决定先买半匹棉布,等绣出成品卖了钱再说其它,何况如今她就住在这汴京城内,需要买什么也很是方便。
最后半匹棉布花光了她身上的最后两百文,但好在她当初在虹桥码头码头买的绣线还有不少,因该够她绣完这半匹布料了。
孙氏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她坚持,便也没再开口,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这个外甥女是个要强又有成算的。
吕知远在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并未注意到方才这边两人的对话。
只在帮她们包布料的时候,叮嘱她:“在家做些小伙计就好,莫要太伤身。”他只当柳漪是想做些绣活打发时间,顺便练练手艺,并未往她是要做绣活卖钱的方向去想。
离开布庄后,柳漪几人又被孙氏带着去了附近的一家杂货铺子,买了些剪刀、顶针等零碎物件。
回到家中时,已是临近傍晚,孙氏将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好后,提着刚顺路买回来的菜,便要开始忙着张罗晚饭。
柳漪也把布料放回屋子,准备出来帮忙做晚食,却被孙氏赶了出来,“漪姐儿这可使不得,你这手如今是刺绣的手,可得好好保养,万不可粗糙了,不然到时候刮花了绣布,可卖不出好价钱。”
说着还嗔怪道:“你说你这丫头,一开始也不说你会绣活,你要是一开始便说,舅母我也不能让你这几天跟着我屋里屋外的忙活啊。”
柳漪无奈的伸出自己的双手给她看,“没事的舅母,你看我这双手,也不能再粗糙到那里去了,做绣活时我小心些便是。”柳漪的手因为在柳家时没少干家务,已然很粗糙了,所以她并不在意。
“那怎么成?往常你在柳家怎么样我不管,如今你既来了我家,我是万不能让你这一双刺绣的手,再在灶上忙活了,再说你们没来之前,这家里家外也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如今只不过多了几双碗筷的事。”
孙氏见她伸出来的双手满是老茧,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双手,心知她这些年在柳家吃了不少苦,又是一阵心疼。
见孙氏似乎,眼睛又开始有些泛红,柳漪知道她这是心疼自己,不忍在惹她伤心,便不再坚持,只在心里默默记下。
院子里柳渊和柳欣正跟刚从外面疯玩回来的吕欣描述着下午的所见所闻,语气里满是兴奋。
柳漪见院子里大家都在各忙各的,默默地进屋拿出她那张异形两面绣的帕子,打算趁着天还没黑,再绣一会。
她得尽快将它完成,自己现在很缺银两,不然方才也不会连布料都差点买不起。
这汴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她要尽快找出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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