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页画着一张简陋的建筑平面图。
几条红线从天台一直延伸到他这几天常去的那个废弃实验室,最后打了个鲜红的问号。
旁边批注着几个小字:特殊频率波动、物资异常消耗、神农?
何与感觉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她这已经不是在怀疑了,她是在验证。
推测路径图都画出来了,离掀他老底只差临门一脚。
在这个连一口干净水都能引发械斗的末世,要是被人知道他手里握着一个能种田、有灵泉的空间,下场绝对是被切片研究,或者沦为这群人的移动血包。
必须想办法转移视线,或者......跑路。
第三日深夜。
神农角里,那几株净化藤蔓终于结出了第一颗果实,像个晶莹剔透的紫水晶葡萄。
何与刚伸手摘下果实,还没来得及高兴,地面突然猛烈震颤了一下。
不是地震。
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顺着鼻腔直钻天灵盖。
着火了!
何与猛地睁开眼,从那张破床板上弹了起来。
浓烟正从门缝下面滚滚涌入,呛得人眼泪直流。
“咳咳咳......”
外面乱成一团,全是奔跑和尖叫声。
“着火了!一楼着火了!”
何与捂着口鼻冲出房门,扒着栏杆往下看。火光冲天,热浪逼人。
起火点极其精准,正是他这几天频繁出入的那间废弃实验室,以及连通天台通风口的那一整面墙体!
这根本不是意外。
空气里弥漫着助燃剂特有的刺鼻味道,火势顺着干燥的墙皮和老旧线路,像一条毒蛇一样疯狂向上攀爬,直逼二楼。
楼下,赵猛带着几个人手里拎着消防斧和钢管,站在安全距离外,脸上没有半点救火的意思。
“清理隐患。”赵猛对着惊慌失措的人群狞笑,声音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显得格外刺耳,“那个实验室里滋生了大量变异蟑螂,甚至还有孢子粉尘,为了大家的安全,必须烧干净!”
清理隐患?
何与冷笑一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什么变异蟑螂,这是在逼兔子出洞。
他们找不到物资,又怀疑这楼里藏着猫腻,索性一把火烧个精光。
不管藏着什么宝贝,还是藏着什么人,都得在这把火里现原形。
突然,何与脑海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那是神农角的警报!
外界的高温和特定的燃烧物质,竟然沿着某种微妙的能量连接,影响到了空间内部。
意识沉入空间的瞬间,何与瞳孔骤缩。
神农角边缘的天空竟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暗红,仿佛外界的烈火正在灼烧空间的壁垒。
那几株刚长好的月光苔正在迅速枯萎,边缘卷曲发黑。
而那张藏在鞋垫底下的学生证吊牌,那是绑定系统的媒介物之一,边缘已经出现了一圈细微的焦痕。
他们不是在烧楼。
他们这是想要他的命。
何与缓缓抬起头,隔着缭绕的黑烟,目光死死锁定了楼下那个还在叫嚣的身影。
以前当咸鱼,是因为懒得动弹。
但咸鱼也是有底线的,特别是当有人试图把咸鱼放在铁板上烤的时候。
他没有往楼下逃生,反而转身,逆着惊恐的人流,大步冲向了通往天台的铁门。
既然不想让我活,那大家就都别睡了。
这一把火烧断了何与最后的犹豫。
他在浓烟里屏住呼吸,意识强行切入神农角。
空间内的天空已经被外界的高温映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天幕就会崩塌。
何与根本顾不上心疼,精神力化作无形的大手,粗暴地将那几株刚结出紫色浆果的净化藤蔓连根拔起,连带着正在疯长的月光苔,一股脑地塞进了灵泉周围半径三米的绝对安全区。
“系统,开启休眠锁定。”
【警告:锁定后空间将与宿主断开连接72小时,期间无法存取任何物资,是否确认?】
“确认!”
脑海中“嗡”的一声,那种时刻存在的玄妙联系瞬间切断。
何与身子晃了晃,扶着滚烫的墙壁才没摔倒。
手里那张作为媒介的学生证吊牌此刻烫得惊人,边缘还在冒着微弱的白烟。
这东西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带着它,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那个拿着探测仪的沈知意揪出来。
何与冲进二楼尽头的厕所,那是整栋楼水压最大的节点。
他一把掀开马桶水箱盖,将那个还在散发余热的吊牌狠狠按进满是水垢的水箱底部。
浑浊的储水瞬间吞没了吊牌上残留的能量波动。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急着逃,反而脱下外套,用力在通风管道锐利的铁皮边缘狠狠一蹭。
“嘶啦”一声,布料撕裂,他将那条带着自己体温和烟灰的布条,系在了通往地下室的排水管口。
那是给赵猛留的饵。
最后,他掏出随身仅剩的一瓶灵泉水。
这原本是他留着救命的底牌。
何与的手指在瓶口摩挲了一瞬,眼神发狠,拧开瓶盖,将那晶莹的液体顺着早已干涸的废弃消防栓管道口倒了进去。
液体入管,悄无声息地滑向黑暗深处。
凌晨两点,火势渐熄,只剩下刺鼻的焦臭味在走廊里回荡。
楼下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脆响。
王教官那双军靴踩在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吧唧声。
“搜,那小子肯定还在楼里,这火起得蹊跷,那个实验室被掏空了,东西肯定在他身上!”赵猛的公鸭嗓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何与此刻正蜷缩在图书馆天花板的夹层里。
这里空间狭窄得像个棺材,灰尘呛得他喉咙发痒,但他一动不动,手里捏着一根自制的听音管,那是用两个一次性纸杯和一根铜管拼凑的,一头贴着耳朵,一头抵着楼板。
“猛哥!这边有痕迹!”楼下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排水沟口挂着布条!还有......还有湿泥印子!”
“妈的,果然是属耗子的!”赵猛的声音透着狂喜,“他在往下面运东西!地下室连着以前的人防工程,那里面肯定藏了货!追!”
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地下室那个死胡同。
何与吐出一口浊气,从天花板的缝隙里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了。
他像只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潜入二楼女厕的最里间。
这里位于消防栓管道的正上方,也是整栋楼管道结构的“回水弯”所在。
他撬开马桶后方的检修口,从怀里掏出一截改装过的PVC弯管。
弯管的一头接着一个用输液袋改造的密封软囊,另一头则被他小心翼翼地探入了主管道的检修孔。
这就是他倒掉那瓶灵泉水的原因。
灵泉水的密度比普通死水大,且具有极强的聚合性。
他利用消防栓管道的坡度,将水送入了主管道的存水弯,现在只需要利用这个简陋的虹吸装置,加上楼下那帮人闯入地下室时踩踏积水引发的气压变化……
滴答。
第一滴经过陶土简易过滤的水珠,顺着弯管逆流而上,落进了密封袋里。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在这个除了赵猛等人手里还握着几箱矿泉水,其他人只能喝过滤脏水的末世,何与正利用敌人的搜捕动作制造的震动和气压差,无声无息地从这栋楼枯竭的血管里,榨取着最后的生机。
【检测到宿主行为符合“绝境求生”逻辑,触发环境智慧评级 1,解锁生活技能:隐蔽灌溉。】
系统的提示音冷不丁响起,何与撇了撇嘴,没理会。
三天后。
神农角的冷却期结束。
深夜,何与坐在漆黑的宿舍角落,重新连接上了空间。
意识沉入的那一刻,幽蓝色的光芒再次充盈了视界。
那几株被暴力移栽的月光苔虽然蔫头耷脑,但根系已经牢牢扎进了灵泉旁的泥土里,甚至因为吸收了高浓度的灵气,叶片边缘泛起了一圈奇异的金边。
那几颗紫色的浆果也完好无损,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成了。
不仅保住了家底,还顺手给那帮人挖了个坑。
听说赵猛他们在地下室翻了整整两天,除了几窝变异老鼠和一堆发霉的烂棉絮,连根毛都没找到。
王教官气得在楼道里摔了两个对讲机,那个发烧的男生因为被强行拖去搜寻,病情加重,已经被扔到了隔离区自生自灭。
何与手里把玩着那个装满回流灵泉水的储水胶囊,目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看向对面的教师公寓楼。
夜色中,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正站在阳台上。
沈知意。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推了推眼镜,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何与所在的窗口。
两人隔着几十米的黑暗对视,谁也没动。
片刻后,沈知意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个写满了数据的笔记本,面无表情地将其合上,转身回了屋。
她没证据。所有的痕迹,都随着那把火和地下室的脏水消失了。
何与靠回墙角,拧开胶囊抿了一小口甘甜的灵泉水,干裂的嘴唇终于得到了滋润。
他闭上眼,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下次,别让我看到你们碰我的井。”
但这短暂的胜利并没有让他放松太久。
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里,似乎开始混杂着另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那是旧世界的存粮被大火吞噬后,随着风飘散的,名为“饥荒”的味道。
教学楼里的空气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粗糙,干涩,只要吸一口,肺叶子里全是火灾后残留的颗粒物。
何与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身上裹着那条起了球的旧毛毯。
他把脸埋进臂弯,刻意控制着呼吸频率,让胸廓的起伏看起来微弱且艰难。
“饿”,是这间教室里唯一的活物。
前排几个幸存者已经两天没怎么动弹了,偶尔翻身,骨节就在木地板上磕出硬邦邦的声响。
何与前面的课桌上摆着个易拉罐,边缘被磨得锋利。
里面盛着半罐略显浑浊的液体,那是他当着众人面,用脸盆在窗台上接的“雨水”。
其实那是勾兑了一比一百比例的灵泉水。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颤巍巍地勾住易拉罐拉环,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喉结滚动,那动作艰难得像是在吞咽刀片。
“装什么,死狗。”
门口传来一声嗤笑,赵猛那双沾满黑灰的军靴踹开了虚掩的门。
王教官背着手站在走廊阴影里没进来,赵猛就像条得了势的恶犬,大步流星地冲到何与跟前。
“例行检查。”赵猛手里拎着根钢管,根本不等何与反应,钢管尖端直接挑开了他身上的毛毯,“有人举报私藏物资。”
何与猛地瑟缩了一下,整个人像只受惊的虾米弓起来,双手死死护住胸口那个并不存在的口袋。
“没......真没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长期缺水特有的粗粝感,“就......就剩这点水了,猛哥,别......”
“少废话!”
毯子被掀翻在地,露出底下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的课桌肚。
赵猛不死心,又一脚踹翻了何与视若珍宝的易拉罐。
哐当。
易拉罐在地上滚了几圈,半罐水泼洒出来,瞬间洇湿了何与那条脏兮兮的牛仔裤脚。
何与浑身僵硬,盯着地上的湿痕,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猛地扑过去想要去抓那个空罐子,却被赵猛一脚踩住了手背。
“哟,这裤子倒是挺潮。”赵猛居高临下地碾了碾鞋底,在那只苍白的手背上留下黑印,“瘦得跟鬼似的还想当钉子户?我告诉你,那点小心思趁早收收。”
赵猛啐了一口,目光阴毒地在何与凹陷的脸颊上刮了一圈,确认这确实是一张饿脱了相的脸,才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何与才慢慢松开紧绷的肩膀。
他低下头,那副凄惨惶恐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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