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杂乱无章的画室。
斑驳的颜料渍混杂着随意丢弃的画具,配上屋顶那惨白的灯光,颇有一种鬼屋的既视感。
确实是个“鬼屋”,画室的主人周繁钦蹲坐在一个角落里,重复着刷手机的动作。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屏幕而布满血丝,不知保持了多久的蹲姿使她本就缺乏气血荣养的脸色苍白如纸,真真跟个鬼似的。但她恍若未觉,不停地在ins上刷新某赛事的官号,用WhatsApp发消息骚扰她的前同事。
终于,ins上的更新和WhatsApp上的新消息同时闪进她的瞳孔,她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手机从她的指尖滑落,砸在瓷砖上发出一声惨叫,她把头埋进膝盖,嚎啕大哭。
她今生唯一爱过的人,秦歆遐,在刚才的比利时大奖赛中因赛道事故去世。
法拉利领队诺特在直播中接受了媒体采访,这个高傲的车队难得承认自身的错误,是那辆下压力不足的拖拉机导致急于争夺积分的车手铤而走险,最终酿成这场惨剧。虽然Fia配备的顶级医疗团队在第一时间介入抢救,两个小时的等待最终却只等来噩耗。
直播中,诺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然而对于周繁钦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斯人已逝,再沉痛的悼念也只是安慰活着的人罢了。周繁钦哭了一宿,临近天亮时,又收到甲方催稿的消息,她忽然觉得人生很没意思,遂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把甲方拉黑。也许会被挂出来骂,也许以后连画师也做不成,没关系,都不重要了。
她的青春、她的理想、她的爱情,早已埋葬在那个充满喧嚣和引擎轰鸣声的围场。她将画室里囤的一箱啤酒打开,灌水一般灌进喉咙里,酒精的辛辣刺痛喉咙,宛如溺水的胀闷感让她暂时得到解脱,她滑入混沌的梦乡。
“她居然跟法拉利研发人员谈恋爱?我看她就是个m吧。”
“所以说我们这些粉丝为她打抱不平,实际上人家乐在其中呢。”
“赛车设计是由整个研发部门完成的,不能归咎于某个人。”
“所以qin小姐是在承认这台车是拖拉机吗?”……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已经辞职了。”……
噩梦如期而至,似乎又过了很久,周繁钦被一阵铃声吵醒,她本能地接起电话,一个标准的英式腔调直击她宿醉后空白的大脑:“zoo,你为什么还没来车队?”
周繁钦心想,我居然醉出幻觉了,这甲方咋还说英语捏?
“你再不来,就不用来了。”那边的语气明显已带上愠怒。
“啊哈哈,稿子吗?能交,今天一定能交,我昨晚出了点事,不小心把你拉黑了,不好意思哈……”
“你在说什么?今天是测试车手qin来场地实测的日子,你不来谁负责检查零件?”
见鬼了,周繁钦从床上蹦起来,才惊觉她身处一个酒店房间中,而非她的画室。她急忙冲向卫生间,在镜子里,她看到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是年轻时的自己!周繁钦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的脸,这是在梦里吗?然而触感是这样地真实,难道小说情节成真,她重生了?
无暇思考那么多了,她一扫昨日的颓丧,洗漱穿戴整齐,今天是与老婆第一次见面(或者这个时间点来说是见偶像),她想好好打扮一番,却悲哀地发现这个年轻的自己似乎没有任何化妆品,而且只有车队技师的衣服可穿,连那个头盔都是标准款的,扣在自己脑袋上摇摇晃晃。
周繁钦素面朝天,蹬着小破自行车,嘎吱嘎吱骑到围场,又免不了被一顿臭骂。她心不在焉地道歉,目光逡巡着,寻找那个靓丽的身影。
终于找到了!那个围场里少见的黑头发正抱着她的头盔和法拉利领队交谈,那是年轻的秦歆遐,是充满青春气息、还没有被法拉利摧残的秦歆遐!她身高比周繁钦矮一点,是中国姑娘的标准身高,在满是欧美人的围场里显得娇小可爱,但她骨架偏小,反而修饰得整个人视觉上更加出挑。
媒体对这个即将以正式车手的身份进入F1的亚洲女车手很感兴趣,这条名叫伯格林的赛道早已废弃,现在被法拉利收购作试车场,有不少媒体记者在场外徘徊,企图偶遇这位小将。不仅因为她是第一个可能以正式车手身份进入F1的女性,她的赛车天赋也是有目共睹的;再配上现在青春可爱的外表和法拉利青训的身份,以及横扫低级方程式的战绩,法拉利公主的名号已经叫开了,法拉利自己也乐于给秦歆遐营销这个人设。但周繁钦知道,这人的疯劲比起那些男车手有过之而无不及,甜美的外表下藏着雌鹰般的灵魂。
与秦歆遐的备受关注、风光无限不同,周繁钦今天可谓是倒霉至极。她上辈子可没当过什么技师,作为麻省理工毕业的高材生,她一应聘就进入了阿罗的研发部门,负责空气动力学及风洞相关。
虽然暂且搞不清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身份与原来的世界不同,周繁钦却是心态很好、随遇而安。重活一世,要是再走之前的老路,也挺无趣的。况且现在这个身份每天都可以见到自己老婆,她以前可是花了好几年时间做到阿罗研发主管的位置,又从小车队跳槽到法拉利,才终于和老婆认识,现在直接一步到位,重生第一天就能见到老婆,岂不美哉?
周繁钦一套鞠躬道歉丝滑小连招送走赛道执行工程师,把她负责的尾翼检查完,就钻进P房美滋滋摆烂。多亏当年出于对法拉利技师组的不满,自己学习了赛车组装的知识,还偷偷练习过换轮胎,检查尾翼的装配对周繁钦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周繁钦久违地放松下来,仿佛饥饿的孩子在梦里终于享受到了饕餮大餐。这个身体是那么的年轻,让她早已冷却的热情也重新燃起来。周繁钦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做到法拉利研发主管的位置,好好造一台火星车,不能让老婆再蹉跎青春岁月,最后以这么一个悲惨的方式收场。
虽然上辈子没当过技师,这个岗位的高流动性周繁钦是知道的。惊讶于这里的自己居然连化妆品都没有,生活想必是非常拮据,她也不想暂时离开围场去找一份麦当劳的工作。所以能薅的羊毛尽量薅,周繁钦熟门熟路地摸到茶水间,不得不说,大车队的待遇就是好啊,这小零食供给挺丰富的,她坐下来大吃特吃。
没过一会,法拉利的赛道执行走过来,非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们要在这里开个简短的会议,请您回避一下可以吗?”哟,周繁钦心想,这不是塞米尔赛嗨吗?(f1粉丝会把某些嘴上壮言豪语实则就是在做春秋大梦的车队管理人员称为x嗨)导致她老婆抑郁的罪魁祸首,还搁这儿嫌弃上了?然而周繁钦知道,此时这个人自己得罪不起,于是她左手两袋饼干,右手一杯咖啡,嘴里还嚼着老婆赞助商特供的鱼干,在赛米尔越发嫌弃的眼神中飘然离去。
周繁钦走出p房,去听那辆红色跃马呼啸而过的轰鸣,空旷的赛道无限放大了引擎声,雷鸣般的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狠狠碾过她的心脏。她不由自主地想象秦歆遐在赛道上全力推进的样子,她是如何在过弯时精准制动,压过APEX点的路肩,又迅速控车回正,快速出弯;在直道上,那些新鲜空气又是如何通过这辆赛车,产生的高下压力将它牢牢地摁在地上,使秦歆遐得以贴地飞行。周繁钦的大脑中自动出现了一台赛车建模,空动数据源源不断地闪回,让她激动得难以自抑。
周繁钦独自待了好一会儿,瞥见秦歆遐的经纪人安娜正戴着墨镜斜靠在一旁。这人也是她的老熟人啊,虽然上辈子不对付,但她刚才转了一圈,除去不认识的,就剩这一个稍微好说话一点,再加上自己现在心情好,看安娜也顺眼,于是她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好呀,安娜小姐。”
安娜望过来,似乎很惊讶这个技师会与自己搭话,她紧抿着唇,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就是这个臭脸色,简直和以前一样讨厌,周繁钦愤愤地想。但她还是挂着一副笑脸道:“我是秦小姐的粉丝,也是中国人。”
周繁钦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追星经历,不管安娜有没有在听。她讲起小时候是怎么在父亲的带领下成为法拉利的小车迷,然后勤奋读书,凭借优异的成绩拿到麻省理工的offer;现在趁着假期来圆梦围场当技师,顺便实习。
除了最后那个实习,其它的都是她上辈子的真实经历。安娜听完也终于摘下墨镜正眼瞧她了:“我就说怎么会有女性技师,原来是来实习的高材生,那你为什么不去研发部门呢?”她故意把top student这两个词咬得很重。
“当然是为了追星啊!”周繁钦激动地说,虽然这个工种干着苦力活,薪水还比不上麦当劳兼职,但可以近距离接触车手,在她看来,这可是个美差。
安娜小姐终于被她的热情打动,跟她合了影。周繁钦不是很想和这个曾经的仇人合影,不过她深知这个人对秦歆遐的影响有多大,与其最后互不对付,不如一开始就打好关系。
周繁钦又独自刷了会手机。这个世界的秦歆遐,和原来的世界一样,八岁接触卡丁车,之后到英国留学,横扫各个低级场,就连每场比赛的排名位次,都和那个世界一模一样。然而奇怪的是,周繁钦没有找到有关自己的任何信息,没有麻省理工的,也没有父母朋友的,她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
原来不是重生,是穿越吗?
那就麻烦了,自己刚刚才说在麻省理工读书,终于博得安娜一点好感,这马上就要露馅了?况且没有学位证,怎么当工程师?
刚才的激动和热情渐渐消退,胸膛里充斥着对未知的恐惧、流浪无依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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