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秦歆遐已经完成一个整场测试,回到P房(Pit House)。数据不错,车组成员聚在一起欢呼庆祝,围着她打转。周繁钦的印象里,秦歆遐是一个非常温和亲切的人,果然,她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小零食分给大家,就连这些底层“临时工”技师也有份。
明明马上老婆就能看见自己,周繁钦却忽然近乡情怯。欢呼声变得遥远,眼前的一切似乎模糊而遥不可及,仿佛在昭示着这样的美满与欢乐都是幻象。她恐惧于见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害怕她是一个易碎的泡沫,也害怕她第一面看到的是落魄的自己。周繁钦说不清哪种害怕更多一些,在秦歆遐发现她之前,偷偷溜出了P房。
秦歆遐分了一圈,还剩下一些小零食,于是签上自己的名字抛出去,车组成员们欢笑着争抢。这时,安娜走过来,把她从这群人里拉开,领着她进入楼上一个房间。
“祝贺你,”一进门,法拉利领队诺特就热情地与她握手,“如果接下来几天的测试也能顺利通过的话,下个赛季你就能正式进入f1,我认为你现在在f2的成绩,完全可以证明你的能力。”
“谢谢,我期待进入法拉利车队。”秦歆遐甜甜地笑着,那双漂亮的杏眼眼尾上挑,颇有中国戏剧中花旦的气质。
诺特笑着与她再次握手致意,结束了这次对话。秦歆遐先行离开,安娜则留下来与诺特长谈。
周繁钦溜出赛场,她在短短一天之内经历了失而复得和一无所有的双重经历,心中未免有些恍惚,梦游似的朝自己的自行车走去。忽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记者,大喊道:“Qin!在这里!”霎时,周围的记者就像闻到了肉香的野狗,冲过来把她团团围住。
好了,现在连众星捧月的经历也有了,周繁钦自嘲地想。她连忙开口解释:“我不是,我只是法拉利工作人员。”
“中国姑娘!”那些记者一个劲地喊,事实证明,中国人看欧美人脸盲,欧美人看中国人同样脸盲。他们一口咬定她就是秦歆遐,围着她争先恐后地提问。
“请问今天的测试数据你满意吗?”
“请问有信心拿到今年f2的冠军吗?”
“据说您马上就要与法拉利签约了,能不能和我们透露一下?”
没有人听她辩解,她只是来找自己的自行车啊!周繁钦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个破烂的自行车被记者们挤到一旁,然后被当做垃圾似的踩烂了。
天哪,这可能是她在这里最贵的东西,周繁钦绝望地想。就在她即将被这群记者淹没之际,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口哨声。
外围的记者朝那边望去,看到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孩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有眼尖的记者认出,这才是秦歆遐本尊,大喊道:“Qin!在这里!”秦歆遐扭头就跑,记者们随后追去,围着周繁钦的记者像云雾一样,倏地散开了。
周繁钦也听到了那声清脆的口哨,知道刚才秦歆遐在这里为自己解了围,心里十分惊讶感激。她向前追了几步,用普通话标准地喊:“秦歆遐!”
秦歆遐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但隔着那么多记者,她也望不真切。那群扛着长枪大炮的家伙跟着秦歆遐在前面的拐角处消失了,只留下周繁钦和她散架的自行车。
周繁钦努力回忆自己为数不多的基础机械维修知识,摆弄了一阵,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今天得走着回去。她不甘心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觉得秦歆遐不可能再返回这里,便默默地离开。
周繁钦一边走着,一边酸涩地想,自己还没帮上什么忙,没想到是秦歆遐先给自己解了围。刚才那一瞬的惊喜之后,怅然若失的失落感又包裹了她。周繁钦机械地重复着向前迈步的动作,一步一步向出口挪去。
秦歆遐带着这群记者绕来绕去,那些记者对场地哪有她熟,她又跑得快,几下就甩开了。秦歆遐悄悄地返回停车场,发现刚才叫她名字的那个中国女孩已经不见了,未免有些失落。那女孩好像还穿着法拉利的工作服?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看见她呢?秦歆遐叹了口气,骑着自己的自行车离开围场。这是一辆旅行用自行车,围场里只有她喜欢骑这种自行车,因为她有两只小猫,这种自行车可以带着她们兜风。
周繁钦无精打采地向前走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车铃的叮呤声,她往旁边靠了靠,等了几秒,没看到有车过去,便疑惑地扭头,发现刚才为自己解围的人正骑着一辆自行车,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你好呀,又见面了。”秦歆遐眨眨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像轻盈的羽毛挠在她心尖上。
“啊,你好。”周繁钦也没想到居然又遇见秦歆遐,尴尬得眼神乱飘。
“你回酒店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秦歆遐嫣然一笑,明媚的眸子里碎金点点。
“不了不了,我到外面打车。”周繁钦说着,扭头就跑,她的耳朵已经红了,希望秦歆遐没发现。
她还没跑几步就被捞了回来。“坐我的车吧,没事的,我骑车很稳的。这边打车费贵。”秦歆遐说着,甜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救命!周繁钦想,你可是法拉利的储备车手,能不能不要这么随意和陌生人搭话呀?但她被老婆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晕乎乎上了贼车。
周繁钦刚坐上去就后悔了,她这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但她宁愿冒着被摔得人仰马翻的风险,也倔强地把手扣在秦歆遐的座椅下。结果秦歆遐反倒疑惑:“你没有坐过后座吗?抱着我呀,不然会摔的。”
啊啊啊!老婆也太甜了吧!周繁钦直接表演了个川剧变脸之大变关公,幸好秦歆遐没回头看她。周繁钦手足无措地比划几下,最后虚扣在秦歆遐的腰上。
她的腰真的很细,周繁钦心想。本来赛车手的腰就细,秦歆遐骨架偏小,就显得腰更细了。而法拉利车队又有做收腰赛车服的传统,有句玩笑话怎么说的?“当法拉利的车手先看颜值。”用来调侃法拉利是懂得如何充分发挥车手的商业价值。在原来那个世界里,每次秦歆遐一出场,都要引起全场粉丝的欢呼,直播间里全是舔颜舔身材的弹幕。然而,秦歆遐私底下却和自己多次抱怨过赛车服收腰太紧的问题,她曾和负责服装采买的工作人员反映这个问题,然后被那群无聊之辈甜言蜜语地哄着不了了之。天杀的,周繁钦心想,我老婆的腰只有我能看。
而且作为体育赛事,就算是商业价值全球第一的体育赛事,也不应该这样消耗车手。周繁钦一直认为,秦歆遐后来之所以患上抑郁,不仅和法拉利总是拉垮有关,和这种营销也脱不了干系。周繁钦想到这里,拥抱的力度不由得加了几分。
两个人默默地骑过一段小路,周繁钦一直沉默着思绪万千。终于,秦歆遐开口问道:“你也是中国人吗?”
“是的,我是。”又是老婆先和自己搭话,周繁钦刚淡下去的脸色又烧起来。
“围场的中国人好少的呢,你叫什么名字?”
“周繁(po)钦。繁是繁星的繁,但读po(二声),钦是钦差大臣的钦。”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秦歆遐思索了一下,似乎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又夸奖道:“挺好听的。”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颇有隐士格调。”
“是我姥姥给我起的啦,她是个大学教授,教汉语言的。”
两个人熟络起来,话就渐渐多了。就像在异国他乡偶然撞见的留子那样,聊些出国见闻、吐槽点不能理解的事物。当然,主要是秦歆遐在说,周繁钦在听。毕竟她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究竟是什么身份,在这种问题上就显得尤为谨慎。
夕阳洒向油画般的小城,曲折的小巷里密布着手工作坊,作坊门口陈列着精致俏丽的作品。每一个阳台上都种满了鲜花,蜂蝶借着浮动的气流穿梭采蜜,制式古老的壁灯透出影影绰绰的晕光,路边有华丽的男高音在卖艺,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在卖酒小摊边上端着一杯啤酒交谈。两位少女骑着车,穿梭在童话小城里,风带着她们的欢笑,与音符、色彩流动在一起涡旋,淋漓酣畅。
如梦似幻般的十几分钟后,自行车缓缓停下。作为小城里唯一一座四星级酒店,倒不如说它本就是这条废弃赛道的遗物。法拉利豪横地把这条赛道收作试车场,因此,酒店也带上了法拉利的元素。秦歆遐带着周繁钦从后门绕进酒店,避过在大厅内潜伏的记者。
“谢谢你,我先上去了。”周繁钦不敢再待在秦歆遐身边,落荒而逃。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平复刚才激动又窘迫的心情,绕着自己房间慢慢打量。
衣柜里只有几件廉价的衣服,它们的总价值甚至不如自己身上穿的这件工作装;床上倒扣着一本书,她捡起来看了,是一本有关赛车维修和调教的工具书,这本书倒是能解决她这个伪技师的燃眉之急;卫生间里也没发现任何值钱的东西,她甚至连一瓶普通的香水都没有。好在她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沓现金,这使她不至于窘迫得连饭都吃不起。然而,周繁钦居然在窗边发现一套画具,画架上甚至还绷着一幅画,大概能看出是个人像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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