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安的面容越来越难看,脸都苍白了。
香炉的雾气缓慢往上升起,周围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
光滑的殿上,有着一人穿着朴素的衣服,额头流着冷汗;另一人穿着奢侈豪华的衣袍,优雅之极,跟前放着黑白相间的棋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跟前那坐着的人,眼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气氛相当凝重,就连殿外正想进来的手下,正打算进去,一见到里面是如此凝固的画面,便一旋身子,往外走了。
万年冰山的主子好像心情很糟,还是等会儿再报告吧。
随着每秒流走,前额的发丝因汗水粘在皮肤上,后背已经湿透。
沈如安自知君思韫乃君族之人,他理应放下尊严,行跪礼即是。
然而作为穿越来的人,有着原来的世界里的正常三观,和这个世界里的古人的想法并不一样。
他并没有觉得朝皇帝、宰相、将军等这些人下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可能因为在这里生活太久,就同化得和他们般。
空气弥漫的香味直接飘进沈如安的鼻子里,他心里越来越乱。
上方传来的呼吸声,似乎也越来越带着冰冷。
现在不拉下面子,行跪礼,待会儿指不定受牢狱之灾。
脑袋里浮现了无数种自己的惨结局后,他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忍一时,海阔天空。
沈如安缓慢地站起身来,他垂头,不敢对上君思韫的目光。
哪怕他不用看,光是投来的冰冷视线,他都能感觉来自君思韫的不屑和轻蔑。
他若是下跪了,定是更被这般瞧不起。
这样的自尊心会害死自己的。
沈如安对自己这样暗骂了句后,按捺住翻滚情绪,他微微勾唇,扯出个微笑,“您说得极是,您乃君族之人,我眼拙,没认得出来,望您这贵人见谅。您想看我行跪礼,我照办便是。”
言罢,沈如安便缓慢站起来,他似乎正打算行跪礼。
此人穿着一袭淡蓝色衣袍,和杀猪摊时穿的是同一套。
一瞬间,君思韫浮现出那日的景色,嘴角紧抿,蹙眉不语。
按照脑袋里浮现出来的跪礼,沈如安正打算双腿弯曲,跪在地上之时,右手却忽然被人给抬住,不让他行礼。
沈如安愣住,他不解地望去,正好撞上了那抹冷漠到极点的眼眸。
墨水般晕开的瞳孔,似乎毫无情绪,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眼般。
他们二人长长对视,久久都没有挪开目光。
沈如安拿不准这人的想法,他不敢出声,只是眼睛一直睁着,有点酸涩,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这一眨,好像惹得对方不喜,刹那间,扶着自己的手就拿走了。转身,背对着他,站在棋盘右侧,正望向外面的风景。似乎是连看他一眼都浪费他力气。
低头看了下先前被抬得乱了的衣袖,沈如安的眼中充满疑惑,但也猜到对方的意图,难道对方不想自己行跪礼?只是说些话,看自己是否尊重他?
思绪千万,沈如安露出温和的笑容,他笑道:“君公子可谓是人中之龙,年轻有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睿智之气,想必,能跟随着您这般人的人们,定然是祖上积下的福分。”
沈如安真诚的夸奖,只换来了对方的冷哼,再加上句含着些意味的嘲讽,“你此刻能随意朝孤下跪,你日后也能朝别人下跪。”
沈如安顿了顿,他道:“那也是君公子您气度不凡,能使我心甘情愿下跪。如若是遇上别人,就算我真行跪礼,也定是内心不服。这可截然不同。”
君思韫看出他的心思,回头盯着他,似笑非笑,“你口才挺好的。若不是孤这般难哄之人,恐怕也会被你这话给弄得心花怒放。”
见到他这般态度,沈如安心知他是不喜自己。
可回想起自己和他相遇的每个片段,自己似乎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何时惹怒他?
再联想到之前他说的一些奇怪的话语,沈如安内心不免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这人是穿越的?”。
一旦产生这念头,就难以消停。
如若他不是穿越的,为什么他会猜到自己不知道君族是次皇族,特意还把书给自己看?
这就像是有力的证据般,一下子惊醒了迷路在疑惑海洋中的沈如安。
一般来说,这时应当沉住气。
可穿越到这里来之后,从来没有一天真的过得和原来的世界一样舒坦过。
他思念着原来世界的日子,恨不得立刻回家。
如若这人真的是穿越者,要是他有什么办法回家,岂不是就不用在这里受苦了?
当然,如果穿越者不知道也没事,至少找到能说上家乡话的“同胞”啊。
这里的古人,三纲五常,男女不平等,家丁奴婢之类的想法,一直都让沈如安很不适应。
沈如安很难想象自己会和古人成为真正的“知心”朋友,而穿越者和他所受到的教育是相近的,肯定会更理解到他的。
这般想着,沈如安双眼发亮,活像是找到了自己失踪多年的“朋友”般,他盯着君思韫的脸,特别激动。君思韫浑身的冰冷贵气都没有泼熄他半分的热情,他拼命地想了一堆台词,从中择优,生怕把对方给激怒。他声音颤抖,试探着眼前人,“您、您为什么要告诉我次皇族的事?莫非,您是……”
这话落下后,沈如安观察着他的表情,却见他仍然是平淡的模样。
根本就没掀起一点波澜似的。
对方的态度让沈如安失望透顶,看样子,他可能不是穿越者吧。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不直接说出来?
这般想着,情绪低落起来。而君思韫仍一言不发,盯着自己。
再不说话,就又要冷场了。
沈如安刚刚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试探对方是否为穿越者,沈如安只好提起另一个话题,“您为何要选我来见您?在杀猪摊上,我自认为我没有做什么事,给您留下深刻的印象。”
对方仍然没理他,只是移开了目光,放在棋盘上。
是他错觉吗?
为什么这人好像对自己态度更冷了?
沈如安一头雾水,君思韫冷淡的声音响起,“坐下,与孤下棋,欲看下你的棋艺。”
沈如安乖乖地听他的话,顺从地坐在他对面。
此时,棋盘的黑子是由君思韫执,自己则是执白棋。
棋盘的局面已经到了中盘,所剩余棋子皆不多。
仔细一看,沈如安面露震惊,棋盘里的黑子与白子纵横,各站一方,呈现复杂局势。
君思韫似是看懂他所想,勾唇一笑,“此局里的黑子,起初重重包围,随后,从左下角开始突破,最后与白子势均力敌,不分胜负。许多棋士都无法再下一步棋,孤倒想瞧瞧,你会如何下?”
沈如安不是下棋高手,但也知道围棋的规则,占据格子及吃掉对方子,加在一起的总数,谁更多,谁就胜。
沈如安的目光相当清澈,他平静地注视着君思韫,他琢磨着对方的心思。
这下棋,胜利或输掉,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区别。重点是,现在眼前的人,希望自己胜利,还是输掉?
对方是黑子,自己是白子,若是轻易地下了一个棋,漂亮地赢了对方,会不会惹怒对方?
沈如安观察了几秒没有悟出个正确答案,反而被对方开始催促,修长而又具有力道的手指,拿起了白子的棋盒,从里拿出如玉般的白子,君思韫罕见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可莫要小瞧这棋。孤立了大功,皇帝特赐赠于孤。如若你把它给弄碎了,孤可不知道如何向皇帝交代了。”
沈如安一下子往后退了点,面露惶恐,道:“如此贵重之物,我不敢用。”
这似乎很好地愉悦到了对方,君思韫右手放在棋盘上,弯曲手指,轻敲了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迷人的嗓音,“前些日子,孤就想着,今日与你下棋,定然会很有趣。不料,真到了今日,比所想象的还要有趣几倍。”
沈如安抿唇,没吭声。
现在回答什么都是错。
要是说错了什么,就惹怒对方。
还不如沉默。
可对方似乎不高兴他不说话,“怎么,觉得孤不配和你说话?连声都不吱下?”他大手拍了下桌,表情一下子就冷了。
这变脸变得比唱戏还快,这吓得沈如安心慌。这人还不是皇帝,只是君族的贵人,都那么恐怖,那要是朝廷的皇帝呢?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难以想象,朝廷官员还能陪在皇帝跟前,得多有忍功。
他额头的冷汗流下,他心里祈祷着赶紧离开这里,勉强露出温和的微笑,“怎会?您的身份如此高贵,反倒是我这平民不入您的眼罢了。”
君思韫右手抬起,单手支着下巴,乌黑的发丝顺着他的肩膀往前飘了些,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狮子般盯着猎物似的,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棋盒,像是体贴般,正好就在沈如安的右手处的五厘米处,笑道:“既然不是这般,就多说些话。你的话,孤爱听。”
言罢,还又补了句,“下棋吧,到你的回合。”
“猎物”忐忑不安,一脸紧张,面容都因为害怕而微微涨红,整个人看起来特别胆小。可越是看他这样,君思韫的笑容就越浓。
沈如安只好认命地拿白子,手抖,在棋局上悬空了很久。
他看着这棋盘,完全不知道怎么下。他到底是该赢,还是该输?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做的他,最后得出结论,对方让自己下棋,如果自己故意放水,他是高手,怕是看得出来,必须得全力以赴。
本来就不是高手的沈如安,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怎么下个“好棋”,于是,他选来选去,就下到中央的位置。
刚一落下,君思韫的瞳孔微微睁大,似乎是太吃惊他的行为了。
沈如安紧张地缩了下手,怎么了?
见他害怕成这样,君思韫眼中闪过蔑视,嗤地笑出声来,“孤真是不知,孤与你相同之处在何。”
“?”这人什么意思?
沈如安觉得好像他听懂了什么,他试探问:“相同?”
君思韫缓慢地点了下头,双手放在桌上,脑袋趴在胳膊,幽黑的瞳孔带着暗光,“对,孤与你。为何你偏生与孤会是同类人呢?”
见状,沈如安只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他误会我是他亲生兄弟了?”,这信息量太大了,他缓了几下,才勉强整理好情绪。
怪不得他会选自己,就为了让自己和他见面,想要讲下亲兄弟的事吗?
显然,此刻的沈如安已经把事情想得太偏了,他觉得他不能这样被误会下去。君思韫这种人,肯定是被别人误导才来找自己。而大族当中,一旦多个亲兄弟就等于多个能继承财产的人。
恐怕他的用意,就是为了警告自己这个“流落在外”的亲兄弟。
要是自己被误会成是狼子野心,欲夺家产,怕是连脑袋都不保。
这样想,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沈如安澄清道:“您可能是想错了。您与我并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包括身份。我只是东边的村民,流落到了这南边罢了。您可千万别听信谣言之类的,那绝对是假的。”
君思韫起初听他说话,还微挑眉,听到后面,脸都黑了起来,他好像是被沈如安的话给弄得气到了,咬牙切齿,“你莫非以为,孤认为你是兄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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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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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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