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灵悬停在半空,白烟氤氲,仿佛在俯视,又仿佛在追忆。他那意念传来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古老存在的肃穆与感慨:“仙脉魂咒……”他缓缓道出这个名字,如同念诵一个古老的契约,“此乃定宁天至高传承,若非重逾千钧,恐不会轻易动用。”
“需由定宁天仙脉之神,以自身心头精血为引,融合无上法阵,方可种下。”
“此咒一旦种成,便与受咒者魂魄共生,烙印于本源。”它的声音变得凝重而有力,“纵使你身死千次万次,形神俱灭!只要定宁天仙脉不断,天地间尚存一丝你的气息,此咒便会自行运转,将你散逸的魂魄碎片一一收集、温养、重塑……直至你重临世间!”
这如同不死金身般的逆天能力,听得我心神剧震!然而,树灵接下来的话,才真正如同惊涛骇浪,彻底将我淹没:“此等护命至宝,便是那天帝一家子死缠烂打、费尽心机,也未能从他手中讨得半分……”
树灵的白烟微微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叹息,又像是在强调某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可他却……毫不犹豫地,将这东西给了你。”
“不留余地,不计代价……”他的意念深深烙印在我脑海中,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看来……清汲对你的保护,当真是倾尽所有,连后路……都为你斩断了啊!”
最后那句话如同最沉重的钟鸣,狠狠撞击在我的心湖深处,激荡起无边无际的、混杂着震撼、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涟漪。
徽……不对,清汲的睫毛微微颤动,抬起了些。树灵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它大约是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八卦的正主醒了,瞬间溜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树叶几不可闻的窸窣。
我心头猛地一跳,慌忙收回方才轻放在他耳廓上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微妙的触感。我何德何能,承他这么重的情,然后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他甚至都没特意出现打扰过我,是因为问茶吗?一股强烈的负罪感油然而生,强压下擂鼓般的心跳,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竭力装作无事发生,试探着开口:“你醒了?”
话一出口,才发觉这短短三个字说得如此小心,如此忐忑,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
他眼睫轻晃,似在挣扎着清醒的边缘,最终却又缓缓阖上,慵懒的嗓音带着未散的睡意:“不醒,还要再睡会儿。”
是叫醒他?还是由着他?我一时犹豫不定。待目光再次落回他脸上时,那呼吸已然重新变得绵长均匀,沉入了梦乡。
满地灼灼的红花簇拥着他,仿佛织成了一张柔软温暖的摇床。他安睡其中,面容恬静,带着一种不设防的香甜。明知这般目不转睛地凝视极是失礼,可我的视线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系在他身上,挣脱不得。心底徒劳地辩解:我……我只是在等他醒来罢了。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又温润的气息,像山间初融的雪水混着草木的微涩,奇异地抚平了心绪。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淌,久坐的倦意悄然爬上眉梢。我轻轻靠向身后的树干,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眶,放下手时,指尖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极轻地、虚虚地搭在了他肩头的衣料上。
阖眼之前,目光所及,是安睡的他,是静默的红花,是这片无声守护的天地。一种深沉的安宁弥漫开来,万物安详。
当眼帘掀开,映入的便是方偏门那熟悉的屋顶横梁。我这才知晓,方才那些剧情曲折离奇的画面果然又是一场迷梦!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心口还残留着梦中擂鼓般的悸动,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立刻去寻他。可这念头刚起,便被理智狠狠压下——旁人若知晓我将梦境当了真,怕不是要笑我痴傻疯魔了。一念及此,唇边不由得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真是够傻的。”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枕畔,却赫然发现那儿静静躺着一封信笺。伸手取过,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点明了来处——问茶。看来昨夜醉卧酒窖,是他将我扛了回来。
指尖捻开封口,展开信纸,一行行墨字映入眼帘。只消一眼,心尖便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讶异:“咦……这信的字迹、内容,竟与梦里那鸟儿衔来的一模一样!”
这巧合太过蹊跷,搅得心底那点残留的梦影又浮动起来。定了定神,开始整理睡乱的床铺。指尖拂过枕面,一抹极其刺目的红猝然闯入视线——竟是一片鲜红欲滴的花瓣,静静地躺在枕边。
“不会吧!”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那红烫着了。我死死盯着那片红,强作镇定地对自己低语,试图驱散那荒谬的联想:“巧合罢了……定是被风从窗外吹进来的,一定是。”
这小小的插曲却让指尖微微发凉。匆匆收拾停当,不敢再多想那花瓣的来历。问茶在信中约我醒后于临界门相见。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天光涌入——该出发了。
临界门巍峨耸立,仙光流转。人还未至云端之下,便已感受到下方不同寻常的喧腾仙气。透过稀薄的云层向下望去,只见平日里肃穆庄严的临界门前,此刻竟齐聚了整整十二位威仪赫赫的天神!神光交织,气势磅礴。
我心下微诧,按下云头,轻盈落地。既然已辞去司刑殿掌刑之职,不再是天庭天官,礼数便不可废。我立刻收敛心神,朝着那十二位天神的方向,郑重地拱手躬身行礼:“聂容,见过各位天神。”
然而,预想中天神们或威严或疏离的回应并未出现。
我话音方落,那十二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等闲仙官难近的天神,竟像是约好了一般,齐刷刷地、带着一种近乎激动与热切的神色,纷纷拱手,甚至微微欠身,声音洪亮而整齐地回礼:“聂容大人安好!”
“见过大人!恭祝大人新岁安康!”
新岁?我微微一怔,抬头望向天际流云。今日……并非上界年节更替之时啊?
一丝疑惑浮上心头,我忍不住问道:“咦?各位……这春二月里,为何称新岁?”
其中一位面容和煦的天神闻言,朗声笑道,语气带着善意的解释:“哈哈,大人有所不知!今日这新岁,非指上界年序更迭,乃是专为庆贺定宁天那位仙脉之神的诞辰新岁!”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同样面带笑容的同伴们,补充道:“我们兄弟几个,一大半都受过帝君照拂,感念其德,每年此时便自发聚在此处,略表心意,共贺新岁罢了。”
原来如此!竟是庆贺紫徽帝君的生辰!
空气中仿佛瞬间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尴尬气息,丝丝缕缕,挥之不去。我方才还一本正经地行礼问“新岁好”……这乌龙闹得!脸上微微发热,我强作镇定,装作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那个萦绕心头的名字,试图掩饰这份窘迫:“哦?原来如此……那紫徽帝君的新岁,便是定在这春二月了?”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仿佛只是随口确认一个日期。
谁知,我话音刚落,一位身形魁梧、声如洪钟的天神便大笑着接口道,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哈哈,聂容大人说笑了!今日已是春三月伊始了!”他促狭地眨眨眼,仿佛在暗示什么,“大人此刻亲临临界门……莫非是特意下界,去为咱们帝君搜寻那独一无二的生辰贺礼?”
春三月……伊始?
这几个字如同五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镇定。
迎仙碑上那金灿灿的谶语,如同诅咒般在脑海中轰然炸响——“至三千三百七十二年春三月痛失挚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几乎是失声惊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颤抖:“紫徽帝君……他……他与我……很熟吗?”
这个突兀而近乎失礼的问题,让原本气氛轻松的十二天神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那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困惑。仿佛我问了一个极其荒谬、人尽皆知的问题。
片刻的沉寂后,其中一位面相沉稳、眉宇间带着讶异的天神上前一步,用一种极其笃定、甚至带着几分“你怎会不知”的惊诧口吻,清晰无比地说道:“岂止是熟!”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临界门前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我的灵魂之上:“帝君为了护佑您的性命安危,当年就在此地,就在这临界门前,甘愿散去自身整整三百载苦修得来的精纯修为!此事震动上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同样神色郑重的天神,最终落回我煞白的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上界众仙眼中,帝君护您之心……比护他自己那无上仙躯,都要紧上千百倍!”
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当空劈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