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江允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他起身坐在窗前，打开手机同意了许姗的好友申请。
对面的人像是料到他会这样做，刚添加成功，江允镜面前赫然弹出一条消息。
她说：晚上好，做个交易，有兴趣吗江先生？
交易？江允镜皱了皱眉，实在想不懂他和许姗之间有什么交易能做。按照涂韵的话说，许姗性格高傲，父亲是汇民银行行长，母亲经商，家境优渥，犯不着和他这种啥都没有半路被人收养的人有来往。
什么交易？说说看。江允镜打字问。
聊天界面弹出消息：你知道两年前路阳小学出了事吧？一个五年级的男孩失足坠楼，意外死亡。
这事儿江允镜知道，路阳小学就是当年他送秦执去的那个学校，唯一的优点就是教学质量高，其他烂得一无是处，特别是学校里一些走关系进去的各种行政老师和巡课主任，那年江允镜就见识了三年级级部主任的丑恶嘴脸，后来他竟然得知，学校的校董是龙家的人，房地产公司副总裁的亲弟弟，龙湛的舅舅，学校好多老师都上赶着巴结他，上次要不是因为那个校董不在，龙郴说不定根本不会被罚。
所以后面学校会发生的那一档子事江允镜完全不意外，他并不是圣人，他不管闲事。
他吸了口气，问：那孩子在学校和龙郴闹矛盾？我记得龙郴被留级了，两年前他应该在六年级。
对面回：江先生看来龙家人的事挺了解。
江允镜：出人命的事登上热搜不过两天就被撤下，半个月不到就没人议论了，除了龙家，在泗州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许姗：不瞒你说，死的是我弟弟，我是被送给许家当女儿的，我父母那儿还有个弟弟，父母没收许家一分钱，就是希望我过得好些，如他们所愿，我过得非常好。养父母也将我弟弟送入了那个知名的私立小学，算作是对父母失去女儿的补偿。
路阳小学在很久之前确实算得上是一个贵族小学，里面的学生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子女，老师对待每一个孩子都非常小心谨慎。但自从龙家小公子进入学校之后，学校风气慢慢变了，龙家的房地产生意做得广，算得上是泗州首富，他家的小孩子闯了祸，学校自然是得想办法兜着，更别提其中的一个校董还是龙郴的亲舅舅。
江允镜想了想，按照之前那次妇人愤怒的模样，但凡她插手管一管，这事都不会如此严重。
江允镜问：所以，你想做的交易是什么?
许姗也不扭捏：我要你手中那个视频，就是几年前你弟弟和龙郴打架时的证据。
江允镜忽的一下皱起了眉，许姗这人……知道的蛮多。
他想了想，给了许姗一个号码，说：你可以去找他，他手里有。
许姗：他要是不给呢？
江允镜：他会给的，或许还会给你点儿别的。
龙湛，我不信你这么多年没对龙家失望过，我把选择权给你，你会继续当没看见吗？若不是......我们几人本该和少年时一样要好。江允镜叹了口气。
思绪像泄了闸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江允镜不得不开始回味起那段美好天真的时光了。
秦执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团黑影坐在窗前呆愣的模样，他轻轻喊了一声。
“宝贝儿，咋了做噩梦了？”江允镜笑着起身，上前去打开灯，拉着秦执的胳膊坐在床边。
“你有心事？哥。”秦执开口。
“啊，算不上，就是莫名想到了少年的快乐日子，感触颇多。”江允镜伸手薅了薅秦执的后脑勺，“你还没说你找我做什么呢小崽子。”
“我就是想说，我离不开你，哥。”秦执微微蹙着眉，抿着嘴。
“哥也离不开你呀。”江允镜轻轻抱了抱他，“反正也睡不着，宝贝，我给你讲点故事吧，就当陪我解解闷。”
秦执点头。
“这要从我二十岁那年说起了，那年我刚展露头角，在沙画圈堪堪能提得上名字......”
那时候，江允镜刚从王阿姨家的杂物间搬出来，在外与人合租。合租对象就是应林，应林那会儿才刚上大学，在学校呆了不到两月，偷摸着跑出学校自己租房住，说是因为学校宿舍断水断电，这不让带那不让带，麻烦死了。
江允镜没上过大学，准确地说是高中都没上过，他一时有些局促，不知道如何与人交好，同住一个屋檐下，关系怎么着都得维持好。
两人相约着周末一起打打球，平时因为江允镜回家晚，应林常常会弄点饭菜放桌上，写上小纸条——煮多了帮忙吃点。
然后缩进他房间里打游戏，一直到半夜。
有次涂韵上门给他送东西，他才知道应林居然跟涂韵有点关系，涂韵的妈妈是应林的干妈。
江允镜很诧异，他这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还是麻烦了老师一家人。
“当时的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害怕给人添麻烦，但自己又没办法站住脚。”江允镜笑了笑，“应林心思细腻，他很快就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于是他说，他拿我当兄弟，说我们之间不需要客气。”
紧接着，应林把江允镜介绍给了他的朋友，也就是任溪青，但当时任溪青并没有答应要与江允镜见面，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应林白眼一翻，神经病。
后来等江允镜租下来商业街对面的一间小店铺作为沙画室，应林才惊叹任溪青的仗义。
其实那排搞艺术的街道，一半都是任溪青自家房产，任溪青他母亲知道儿子想开店，就把位置好的那半条街的店铺全买了，两手一挥就甩给了自家儿子，也就是说，江允镜每年交的租金，都在任溪青兜里。
任母在各方面都对儿子非常纵容，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但唯独一件事，她态度强硬，半分不肯退让，任溪青为此头疼极了。
江允镜说到这里，战略性干咳两声，秦执心如明镜，他说知道，下次见面问任哥了解详细剧情。
江允镜轻拍手掌，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其实我最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些，是龙湛。”
“我记得他，现任房地产公司的总裁。”秦执说。
“啊，好些年前，我们玩得很要好，他、我、任溪青、应林。我们四个周末经常会聚在一起打麻将，联合起来坑任溪青的钱，那时候他老是叛变，偷摸着帮你任哥。”
秦执心里慢慢有了推测，难怪当时他拿视频去和人谈判，对方仅仅只想要一张合照。
“我们当是他有什么把柄落到了任溪青手上，才对他这么......关照？或者说在意。但其实不是，他喜欢任溪青，那次我去学校找他俩吃饭，正好碰见他被任溪青拒绝。”江允镜胳膊往后伸，撑住整个往后仰的身体，“他俩因此闹掰了，我和应林呢，横在中间，插手也不是不插手也不是，大概过了快半个月吧，龙湛提出想聚餐，我和应林都知道他想缓和关系，于是帮着他说服任溪青一起去。我当时不知道任溪青心里有喜欢的人，暗戳戳地向着龙湛。那场聚餐，任溪青滴酒没沾，始终静静地看着龙湛，说实话，面色不太好，我现在都记得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反倒是龙湛喝得酩酊烂醉，他家里人打了几次电话都被他挂了，我们在一旁看着，左右不是滋味，然后他说他要去国外了，明早的飞机，希望我们直接送他去机场，当然我们照做了。”
“后来是不是出事了？”秦执轻声问，他侧头恰好对上江允镜似笑非笑的眼睛，搪塞道，“......一般故事走向都这样。”
“对，但是出事的是别人，那人你也认识。”江允镜索性直接倒在床上，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睛。
“阮老师。”秦执知道的能让任溪青在意的人并不多，猜到不是什么难事。
“嗯，他出车祸了，人行道上，一辆黑色宾利直接撞飞了他和他的母亲，他母亲为了救他头颅重重地撞上路灯柱，当场死亡，他所幸捡回一条命，但脑部受创，在医院躺了半年，失忆了。”江允镜慢慢说着，“我那时候都不知道阮安枝是你任哥的心上人，这些都是从你应林哥那儿听过来的，看起来任溪青并不想让我们知道。”
“哥，那个司机，是龙家的人吧？”
“聪明，是龙湛他爹，因为几番电话没打通，着急他儿子出事，查到地址后来逮人回家。”
“你不应该问我在人行道车行道分明且红绿灯正常的路面，宾利是怎么撞上人的？”
“问了没用，他爹不会被处罚。”
“哈哈，宝贝儿说对了，龙家赔了一大笔钱，这件事就算私了了，但他是和阮安枝的叔叔协商的，阮安枝并不知情。阮家关系复杂，任溪青后来跟我说过，阮安执和他母亲很早就被逐出门了，所以阮家人没资格替他们做主，更别说越过阮安枝去拿那份赔偿金，但没办法，他在医院躺了半年，等醒来之后几乎都没人记得丁字口出的那一桩交通事故了。”
“阮老师......什么都没得到？”
“嗯，并且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江允镜轻轻说着，“当时任溪青求家里帮忙查这个事，想为阮安枝讨个公道，但......没人想去招惹龙家，何况他们明面上已经道歉私了了。”
“这个事龙湛知道吗？”秦执疑惑地问，他挨着江允镜躺着。
“后来知道的。他能有什么办法，先不说人在国外，就算他一早知道这件事不公平，但那是他爹，他能告发这事吗？”江允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和我们，就是这么走散的。”
“难怪......”秦执喃喃道。
“上次你跟他谈交易，他提了什么条件？”江允镜偏过头看着秦执的侧脸。
“照片，他让我拍一张他和任哥的合照。”秦执说，“他站在后面，两人离得很远。还特意让我把他截掉之后才能拿给任哥看。”
秦执翻着自己的手机相册拿给江允镜看，好久以前的照片了。
背景是公园大榕树树干，两人眼睛都注视着镜头，任溪青笑着，面前的碎发被风吹乱了，是副慵懒美人样儿。
龙湛......说实话，我还是有点想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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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龙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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