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厨房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拯救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一个瞧着不过一米四的瘦小身影端着两只比他脸还大两圈的汤碗,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竹钰看得眼都直了——这茶楼难不成还雇童工?碗里滚烫的汤汁随着少年的步伐微微晃动,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直到瞥见对方身后那条懒洋洋晃动的毛茸尾巴,她才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这年头,妖怪的外表果然不能以常理论之。
厨子阿离没赶上刚才那出“抠门现形记”,只见满屋寂静,他迟疑着放下汤碗,小声招呼:“吃饭啦?”
八菜一汤,香气扑鼻。
竹钰心大,见老板没追究的意思,立刻抄起筷子加入扫荡大军,她吃的正香,偶尔一抬头,却发现坐在主位的金运总是似有似无的扫过她。
“听说西山那只千年白熊妖又离婚了,这次是因为她老婆嫌弃他掉毛太多!”时莫说得眉飞色舞。
一旁的星星“切”了一声,“这算什么,城南豹家那口子才叫厉害,一口气生了六个,长得六模六样。”
饭桌上气氛很快热络起来,人与妖八卦齐飞,就连貔貅也时不时爆一个超级大料。
竹钰听得津津有味,原来只要不跟钱和宝贝挂钩,这个老板还是蛮好相处的嘛,竹钰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一碗饭。
她刚放下碗,满足地叹了口气,就听见茶楼门口那串老旧的风铃发出一阵急促而不安的叮当声。
一个穿着体面丝绸长衫、面容精瘦、嘴角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动作灵活,眼睛滴溜溜地转,怀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暗红色绒布包裹的方正物件,一进门,他就精准地找到了金运,脸上堆起殷勤又带着几分急切的笑容。
“金老板!金老板!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小的我淘到个好玩意儿,心里没底,第一时间就想到您了,务必请您给掌掌眼!”他声音大但尖细,带着点鼠类特有的吱吱声。
金运慢悠悠站起身,神色淡然,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那绒布包裹上扫了一圈,“鼠三,你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鼠三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将绒布放在一张空桌上,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打开。
里面是一只小巧玲珑、流光溢彩的窑变釉茶杯。
那茶杯不过婴儿拳头般大小,从炽热的落日橙过渡到梦幻的樱花粉,杯身还带着几道天然形成的冰裂纹,隐隐有灵光流转。
金运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亮的光彩,但他很快掩饰下去。他没有自己立刻上手,反而侧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刚吃完饭、正在偷偷揉肚子的竹钰。
“竹钰,你过来。”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竹钰一愣,指着自己鼻子,差点被口水呛到,叫她干嘛?让她去洗那个茶杯吗?看起来就娇贵得很。
“嗯,”金运下巴微抬,指向那只窑变釉茶杯,“去看看,感觉一下这东西怎么样?”天禄旺财命虽然被封印了,但一看这封印的技术,就能看出来技术不到家,周身还时不时散发出天禄命格特有的气息。
所有同事的目光都好奇地聚焦过来,鼠三也搓着手,一双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生面孔的年轻人,猜测着她的来历。
竹钰头皮一阵发麻。
她哪懂这个?她唯一的天赋就是运气好,往常摸到好宝贝脑海中会闪过一个笑脸,就算是不好的,也会有一个哭泣的表情,可现在这天赋被家里那个老古董爷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给暂时封住了!
在金运越来越灼热、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注视下,她硬着头皮走上前。
她装模作样地围着桌子走了半圈,手指虚悬在碗上空,拼命集中全部意念,希望能感受到过去那种被命运轻轻牵引一下的感觉——
没有,什么都没有,脑海里一片黑暗,没有笑脸,更没有哭泣。
竹钰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心一横,牙一咬,只能凭着残存的、对“昂贵物品”的昂贵直觉,以及,那碗看起来确实很精美古老的样子,重重点头,语气尽量显得自信:“老板!我觉得……这东西不错!你看这釉色,这画工,这灵光内蕴的样子,肯定是个老物件!有年头了!还保存得当!”她努力模仿着以前家里那些鉴宝大师的口吻。
金运看着竹钰身上的命格封印似是要冲破桎梏的样子,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向鼠三,脸上是罕见的果断:“开个价!”
鼠三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伸出五根手指:“金老板您是行家,这宝贝我收来也不容易,这个数,五千妖币!”
“五千?鼠三你怎么不去抢?”金运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脸上的热情瞬间被抠门本色取代,“这茶杯最多三千!”
一番激烈无比、唾沫横飞的讨价还价,最终,金运忍着割肉般的痛楚,以三千一妖币的“天价”成交了!他几乎是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看起来用了很多年的旧钱包,极其缓慢地数出三十一张整张妖币钞票,每一张都仿佛沾着他的心血。
鼠三一把抢过钱,点数得飞快,脸上笑开了花,脚步轻快地溜走了,嘴角那抹压都压不住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捡了大便宜。
金运则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捧起那只粉茶杯,爱不释手,反复摩挲。
他甚至破天荒地、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拍了拍竹钰的肩膀,那颗威风凛凛的貔貅头颅虚影在他身后兴奋地一闪而过。
那宽大的手掌只短暂地接触她的肩膀,竹钰却觉得被拍过的地方微微一沉,仿佛落下了一个无形地印记。
竹钰受宠若惊,难道……我的好运气回来了?封印松动了?她看着那只茶杯,忽然觉得它顺眼了许多。
然而,金运的喜悦和竹钰的幻想没能持续半小时。
茶楼里一位常客、须发皆白、见多识广的老龟妖,饭后拄着拐棍溜达过来消食。他眯着昏花的老眼,瞥见金运还在那美滋滋地擦拭他的“新宝贝”,便扶了扶老花镜,凑近了些。
“咦?金老板,你这新收的……窑变釉茶杯?”老龟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点探究。
金运得意地扬起下巴,故作淡然:“嗯,刚收的,釉色天成,灵蕴纯正,品相完好,难得。”
老龟妖又凑近了些,几乎把鼻子贴到了碗上,慢条斯理地说:“灵蕴嘛……是有点,仿得是挺用心,估计烧制的时候掺了点灵石粉提味,但这釉色,啧,过渡的太完美,像是用了金肃区现在最新研发出来的控温技术,诶,这碗底是不是还印了款?”
金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老龟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碗底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喏,这儿,印着呢:肃海金肃陶瓷工艺厂天寻15年制。”
“……”今年才天寻15年。
整个茶楼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伙计和客人的动作都定格了,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金运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一把抢过瓷碗,翻过来,凑到眼前——在那碗底角落,用现代印章清晰地印着一行小字,正是老龟妖念的那句!
轰——!
一股恐怖至极的妖力以金运为中心猛地炸开!柜台上的账簿纸张被无形的气浪掀飞,茶杯嗡嗡作响。
他周身的空气剧烈扭曲,那颗完整的、目眦欲裂的貔貅头颅虚影几乎凝成实质,金色的兽瞳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发出一声低沉却足以震慑心魂的咆哮!
“竹、钰——!!!”
三千一,整整三千一妖币,他省吃俭用、抠抠搜搜攒下的血汗钱!买了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竹钰也觉得自己怪委屈的,“老板你得去怪鼠妖啊,是他来给你卖的,再说了,反正你们妖怪活得久,多放个几百年不就成真宝贝了。”
此时,大门又被推开,快步走进来一个鹿头,他一边疾走一边喊:“金老板,金老板,我这有几个宝贝!!!我特意先拿来给你瞅瞅。”
竹钰循声看去,那鹿妖手上拿着几块石头,把石头小心翼翼地放在茶桌上。
金运的怒火还在蒸腾,但鉴宝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扫过一眼那堆石头,随即厌恶地皱紧眉头。
竹钰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闭上眼睛,用手指点了那个最不起眼的石头一下,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一个笑脸轻微的现了半秒不到。
“老板!买这个!!!”
鹿妖摆了摆头,“那个是我不小心拿错了,这就是一块没人要废料。”
“真的!开这个!”
金运看到竹钰这斩钉截铁的模样,心中一动,“这个多少钱?”
“金老板,你是我老顾客了,一百妖币卖你了。”
金运咬了咬牙,又从钱包里摸出一张一百的妖币递给鹿妖后,用法力把石头在空中切开。
切开的瞬间,整个茶楼再次陷入一种极致的寂静,但与之前的死寂不同,这次是一种被巨大惊喜砸懵后的呆滞。
那抹纯粹、浓郁、仿佛凝聚了一汪春水的绿色,在切开的石料断面安静地流淌着,光华内蕴,灵气逼人。冰种帝王绿!而且是巴掌大小,几乎毫无杂质和裂纹!
“帝、帝王绿?!”老龟妖扶了扶差点掉下来的老花镜,声音都在发颤,“还是冰种!这么大一块!老朽我活了八百年,也没见过几次成色这么好的!”
刚才还在咆哮的金运,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他巨大的貔貅头颅虚影晃了晃,缓缓消散,变回那张俊美却写满震惊的脸。
他死死盯着那块翡翠,呼吸粗重,眼中的怒火早已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和贪婪所取代。
“五……五百万妖币……不止,好好雕琢,加持法力,一千万也有可能……”他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抹绿色,又怕玷污了似的缩回来。
鹿妖也傻眼了,鹿嘴张得老大,半晌才捶胸顿足:“哎哟喂!我这……我这真是走了宝了!金老板!您这伙计神了啊!”他看向竹钰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竹钰自己也愣住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灵光一现”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指中的。
难道……封印偶尔会松动一下?
金运猛地转过头,目光再次聚焦在竹钰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混合着狂喜、审视、探究。
这丫头……到底是旺财还是衰神?或者说,她是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式的旺财?先让你倒大霉,再让你发笔横财?
但无论如何,眼前这块价值连城的帝王绿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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