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上午的茶楼还算清闲。
没客人上门的时候，茶楼里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自在。
众人围坐在大厅中央最大的八仙桌上，嗑瓜子喝茶——当然，茶水和零嘴都是员工自带的，茶楼只供应白开水和一日三餐，其他开销一概自理。
于是，竹钰眼睁睁看着时莫从兜里掏出奶糖，星星从怀里摸出花生米，一毕拿来牛肉干。
最让人惊讶的是阿离，小厨子神秘兮兮地从他那个百宝袋般的围裙口袋里边，掏出几个拳头大小、灵气氤氲的糖瓜，压低声音说；“快，分着吃了，早上从老板办公室顺的，肯定是好东西。”
一人一个分好，大家都专心致志地啃起来。竹钰正拿着糖瓜好奇打量着手上这个晶莹剔透的糖瓜，但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随意的抬头，赫然发现貔貅老板不知何时正站在三楼走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目光在她手中的糖瓜上停留了一瞬，竹钰下意识想藏，又觉得太刻意，只好硬着头皮假装镇定。
金运只是看了几眼，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竹钰的幻觉。
第一次接触这么多有趣的人和事，竹钰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转眼就忘了刚刚跟貔貅老板对视的事情，她一手拿着糖瓜一手抓了把瓜子，忍不住问出心底最大的疑惑：“老板这么……嗯……节俭，你们怎么还愿意一直留在这儿干活啊？”
场面安静了一瞬。
人事一毕先开了口，语气平静：“我和二毕是毕方鸟，走到哪儿都被嫌不祥，怕我们引来怪火。是金老板收留了我们，给了我们安身之所。”
桑甜心笑得甜甜的，眼角却微微泛红：“我十四岁妈妈没了，没饭吃，饿的在茶楼后门捡剩饭吃，是老板把我捡回来的，管吃管住还借我钱上学，上完大学我就直接回茶楼上班咯。”
星星撑着下巴，眼神温和：“我家崽天生弱雏，是老板拿了上古的固魂灯才救回来的。那灯只能用三次，金贵得很。按市价，我得给他白打两千年工才还得清。”
时莫慢悠悠地补充：“我是他从黑心妖贩子手里‘买’下来的。后来才知道，他付的那十块‘灵石’是路边石头变的。”
最后大家看向阿离，小厨子耸耸肩：“我嘛，就是单纯喜欢做饭，这儿灶台好用，食材管够。”
你一言我一语，竹钰听得入了神。
原来这只抠门的貔貅，并非真的不近人情，关键时刻，他比谁都可靠。
这份魅力，只是常常被他那令人发指的抠门给掩盖罢了。
“哎，听说了吗？”时莫翘起二郎腿，抛出新话题，“市场监督局好像又要出新政了！”
“还来？”星星哀嚎，“上次调年终奖下限，差点要了老板半条命，这回又是什么？”
竹钰好奇：“市场监督局什么来头？连老板都得听他们的？”
时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勾手让大家凑近：“水可深了！据说背景硬得很，据说是什么人类家族的实际掌权人，不过嘛……”他狡黠地眨眨眼：“咱们老板也不是吃素的。有小道消息说，他当年直接杀到局长办公室，拍着桌子威胁，要不把年终奖下限调低，他就把局长的真实身份印成传单撒满大街！”
竹钰听得瓜子都忘了嗑：“最后呢？”
“最后？”星星接过话头，“最后我们茶楼的年终奖下限就成功定成了二十块。你以为咱们能在金海这鱼龙混杂的地界站稳脚跟，全靠老板抠门省出来的？”
一毕单腿蹦过来插话：“咱们茶楼可是妖界重要的宝物交易点之一，二楼三楼包厢都是干这个的。消息灵通，人脉广着呢！老板不管在人界妖界，面子都不小。”
正说着，二毕蹦跳着过来，手里拿着个需要他和老板指纹才能打开的特殊账本，脸上是压不住的得意：“说起这个，我刚整理完这个月的宝物交易记录，你们猜光倒手赚了多少？”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灵石！这还只是倒卖的部分，中介费另算呢！”
众人齐声惊叹。
竹钰在心里撇撇嘴，这点钱还不够她爹随手画几张符箓赚的零头。
但转念一想，对于现在兜比脸还干净的她来说，这无疑是天文数字。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金运招她，八成是冲着她的“天禄旺财”命格，她先前还在纳闷，她面试个服务员，这老板莫名其妙的说什么时灵时不灵。
可问题是……她现在旺不动了啊！
昨天那只窑变釉茶杯还摆在茶楼一楼展区以视众人呢！
竹钰心里又咯噔一下，要是这样的事情再来几遍，老板会不会直接把她踹了？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响动。
除竹钰外，所有人瞬间动若脱兔，藏零嘴的藏零嘴，擦桌子的擦桌子，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等竹钰反应过来，桌上已干干净净，只剩她手里还明晃晃地拿着那个糖瓜。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人身兽头的金运走下楼梯。
竹钰这才注意到，老板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上，居然还印着“好幸福家具厂”的字样，活像是路边扫码送的。
但穿在他身上，无论是人形还是兽首，都自带一种让人自动忽略其寒酸穿着的气场。
那双锐利的桃花眼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竹钰……以及她手里的糖瓜上。
“竹钰。”他淡淡开口，“过来一下。”
竹钰心里七上八下，战战兢兢地跟着走到角落。
完了完了，是不是这老板发现用她风险还是太大了？要炒她鱿鱼？
可她莫名就是不想走，舍不得这些有趣的同事，也舍不得这个抠门却可靠的老板。
金运的目光落在那糖瓜上，示意她：“吃了。”
竹钰依言咬下，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连昨天爬楼梯的酸痛都减轻了不少。
然而，等她吃完，金运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计算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桌上少了六个糖瓜，市场价五百一个，总共三千。从你工资里扣。”
他顿了顿，那双非人的兽瞳盯着竹钰，慢条斯理地补充：“或者，你告诉我还有谁吃了。我不只扣你一个。”
竹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哦，都是我吃的。”
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她什么时候这么仗义了？！而且你刚才明明在三楼都看见了啊！那个时候明明是人手一个！
更奇怪的是，她好像从貔貅老板那双古井无波的兽瞳里，看到了一丝极淡的……满意？
金运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些距离，压低声音：“看在你诚实的份上，只扣两千。”
说完，转身就走。
竹钰看着那高大挺拔、顶着一颗威风凛凛兽头的背影，脑子里冒出那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这貔貅脑袋……怎么越看越可爱，毛茸茸的，好想上手撸一把。
等老板身影彻底消失，众人才一拥而上。
二毕迫不及待地问：“他是不是让你赔糖瓜钱？”
竹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们怎么猜这么准？这明明是视觉死角。
但她笑着摇了摇头，随口胡诌：“不是，是我之前问他一个问题，他现在才告诉我答案。不过这答案可真贵，花了我五百工资呢~”
众人竟无一人怀疑。
一直闲到上午十一点，茶楼才迎来今天第一位正经的客人。
竹钰瞧着这位长相温和，穿着讲究的客人，背上竟然背着一把贝斯时，不知道第多少次瞪大了双眼。
客人大剌剌地一坐，开门见山：“我上次提的那事儿，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星星赶紧迎上去，脸上堆起营业式笑容：“哎呦我说裘乐哥哥，咱们这是清雅茶楼，您那摇滚乐队要是来驻唱，不是存心砸场子嘛！别说我们老板不同意，我们也不同意呀！”她使了使眼色，扯了下竹钰的衣袖，“小竹，你说是不是？”
竹钰摸了几下下巴，“也不是不行。”
星星瞪大了双眼，还没等其他二人开口，就听到竹钰继续说道：“不过要付给我们场地费，水电费，宣传费，员工补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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