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长公主的一句盛赞与黄金百两的赏赐,如同在已渐沸腾的油锅中滴入清水,瞬间让“瑾绣坊”与“苏瑾”这两个名字,在京城权贵与富商圈中炸开了锅。
长公主是何等人物?当今圣上胞妹,眼界之高,品味之刁,京城闻名。能得她一句“深得本心”,其分量远比那幅《江山万里图》拍出的八百两银子更重。这已不仅仅是肯定苏瑾的绣艺,更是对她这个人、对她所创事业的某种认可。
一时间,瑾绣坊门前车马渐稠。不再仅仅是好奇的邻人与寻常富户,更多的是各府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得脸的丫鬟,甚至是某些府上的夫人、小姐亲自乘车而来。她们或是为定制独特的衣裙绣样,或是为府中寿宴、婚庆订购屏风帐幔,更有甚者,只为能亲眼见一见那位能得长公主青眼的苏东家,订上一两方她亲手所绣的帕子、香囊,便觉脸上有光。
订单如雪片般飞来,瑾绣坊那方小小的院落,几乎要被各种名贵的料子、丝线堆满。林绣娘带着赵、钱二位绣娘,以及后来又谨慎招募的两名新手绣娘,日夜赶工,忙得脚不沾地。柳氏也彻底抛开了过往的怯懦,挽起袖子,帮着打理账目,接待女客,言谈举止间竟也渐渐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从容气度。
苏瑾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盛名冲昏头脑。她深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她严格把控着接单的数量与质量,宁缺毋滥。所有订单,必先由她过目图样要求,评估工期与难度,超出绣坊目前能力范围或意图不明者,即便对方出价再高,也婉言谢绝。她将更多精力放在了高端定制与绣娘培养上,亲自带徒,将分层绣法、渐变色技巧乃至初步的“叠羽针法”精髓,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林绣娘等核心成员。
与此同时,她开始有意识地将“瑾绣”的品牌与个人分离。坊间流传的,更多是“瑾绣坊”出品的绣品如何精美独特,而非苏家二姑娘苏瑾如何神奇。她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留在苏府疏影院的工坊内设计图样,或是通过青黛和林绣娘遥控指挥绣坊运作,尽量减少自身在公众面前的曝光。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策略——她要让“瑾绣”成为一个可以独立传承的品牌,而非仅仅系于她一人之身的招牌。
苏府内的风向,随着苏瑾声名日隆,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下人们见到苏瑾,无不恭敬行礼,眼神里带着由衷的敬畏,再无人敢因她商户女的出身而流露出半分轻视。连一向严肃、重嫡轻庶的老夫人,如今见了苏瑾,脸上也常带着难得的笑意,甚至主动关心起她的饮食起居,言语间不乏“苏家以你为荣”的暗示。库房、厨房那边,但凡是疏影院所需,无不是第一时间拣最好的送去,再无人敢怠慢克扣。
苏玥的揽月轩,则彻底门庭冷落。往日常来巴结奉承的旁支姐妹、官家小姐,如今都寻着各种借口去了瑾绣坊或是疏影院。她精心打扮,想去老夫人面前尽孝,却往往只能见到老夫人与苏瑾言笑晏晏的场景,自己倒像个多余的外人。太子府那边,自上次召见苏瑾后,也再未有更多表示,仿佛遗忘了她这个“天赋过人”的准侧妃人选。
嫉恨如同毒藤,日夜缠绕着苏玥的心。她摔碎了房中所有能摔的瓷器,哭闹、咒骂,却再也换不来王氏往日那般同仇敌忾的响应。
“娘!您就眼睁睁看着吗?她现在连老夫人都要抢去了!这苏家还有我们母女立足之地吗?!”苏玥抓着王氏的衣袖,涕泪交加,状若疯狂。
王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中是深深的无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她比苏玥更清楚现实的残酷。“闹有何用?她如今名声在外,又有长公主和那个谢砚撑腰,连老夫人都要高看她一眼!我们如今动她,就是与整个京城的眼光为敌,就是打长公主的脸!你舅舅那边也递了话,让我们暂且忍耐……”
“忍耐?还要忍到什么时候?等她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吗?!”苏玥尖叫。
“那你想如何?”王氏猛地甩开她的手,厉声道,“再去毁她的料子?还是再去散播流言?上次通州的事,你以为谢砚查不到是我们背后指使吗?他没发作,不过是暂时按下而已!若我们再不知进退,只怕下次,就不是损失一个李三那么简单了!”
苏玥被母亲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吓住,愣在原地,随即瘫软在地,捂着脸绝望地哭泣起来。她知道,母亲说的是事实。那个她曾经可以肆意欺凌的堂姐,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她们无法撼动的存在。
就在苏瑾看似风光无限,地位稳固之时,一场新的、更为隐秘的风暴,却开始悄然酝酿。
这日,谢砚邀苏瑾至清茗轩一叙。依旧是那间临窗的雅间,茶香袅袅。
谢砚的神色不似往日轻松,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他并未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苏姑娘,近日坊间盛传瑾绣坊之名,连宫中都有所耳闻。”
苏瑾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不过是些虚名,承蒙长公主殿下与各位贵人抬爱。”
“树大招风。”谢砚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姑娘可知,宫中尚服局,乃至内务府,近日都在议论瑾绣坊?”
苏瑾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愿闻其详。”
“有两种声音。”谢砚压低了些声音,“其一,是赞赏。认为瑾绣坊技艺革新,作品灵气十足,可为宫廷采办增添新的选择,甚至有人提议,可否将部分寻常贡品,交由瑾绣坊承制。”
这听起来似乎是好事?但苏瑾知道,事情绝没那么简单。
“其二呢?”她问。
“其二,”谢砚目光深邃,“则认为民间绣坊,终究规制不明,用料、工艺难以与宫廷定制相比,且……姑娘身为官家女,行此商贾之事,有失体统。更有甚者,认为瑾绣坊风头过盛,恐扰乱现有贡绣秩序,建议……加以约束,或直接收归宫廷管辖,设为‘官办’。”
收归宫廷管辖!设为官办!
苏瑾的心猛地一沉!这看似是给了“皇商”的名头,实则是釜底抽薪!一旦被收归官办,瑾绣坊便不再属于她,所有图样、技艺、利润,乃至绣娘的去留,都将由宫廷掌控。她辛苦创立的一切,将瞬间易主!而这背后推动之人……其用心何其险恶!
是太子?还是与苏玥、王氏利益相关的其他宫廷势力?
“多谢公子告知。”苏瑾稳住心神,向谢砚郑重一礼。这个消息,至关重要。
“姑娘不必多礼。”谢砚虚扶一下,语气缓和了些,“此事尚在议论,未成定论。但姑娘需早做打算。宫廷之事,错综复杂,有时并非技艺高低所能决定。”
他顿了顿,似是无意般提了一句:“另外,之前提及的‘旧事’,线索愈发清晰,或许不久,便能给姑娘一个交代。”
他指的是贡品案。苏瑾明白,这或许会成为她应对此次危机的一个潜在筹码。
离开清茗轩,苏瑾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心情沉重。名望是把双刃剑,在她享受其带来的便利与尊重时,也引来了更强大的觊觎与更阴险的算计。
宫廷……那是一个比苏家后宅更深、更危险的漩涡。
她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是坚决抵制,保持独立?还是虚与委蛇,寻找合作的可能?抑或是……借助谢砚乃至长公主的力量,进行抗衡?
马车辚辚,驶向苏府。车窗外是京城繁华的街景,而苏瑾的心中,已开始盘算起一场新的、关乎生死存亡的博弈。
名动京华,并非终点,而是另一段更为艰险旅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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