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哑婢的事情,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沈素素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种运用自己的观察和智慧,悄然改变了一点点不公所带来的隐秘成就感,在她心底埋下了一颗微小的、名为“改变”的种子。
她开始更加留意这座宅院里的风吹草动,目光不再仅仅局限于自己的方寸天地和陆砚云的身影。
陆砚云依旧忙碌,偶尔归家,身上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风尘仆仆的气息。这日晚膳,他难得回来得早些,眉头却锁得更紧,连陆夫人关切地问及外面生意是否顺利时,他也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尚可”,便不再多言,只顾低头用餐。
沈素素安静地布着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她注意到他拿着筷子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偶尔抬眼时,目光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这不是寻常生意场上会有的神情。她想起那本札记里江南锦批注的“家国天下”,想起那枚古怪的铜钱,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猜想浮上心头:他忧心的,恐怕远非银钱盈亏那么简单。
膳后,陆砚云径直去了书房。沈素素犹豫片刻,还是亲手沏了一壶他惯喝的龙井,端了过去。书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只见陆砚云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凝重。
“夫君,用些茶吧。”她将茶盏轻轻放在书桌上。
陆砚云闻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笑意:“有劳你了。”他走到桌边,端起茶盏,却没有立刻喝,目光落在桌上一封拆开的信函上,神色又是一凝。
沈素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信笺是普通的宣纸,但右下角却印着一个模糊的、她从未见过的徽记图案,像是一只抽象的飞鸟。她心头一跳,连忙垂下眼睑,假装整理茶盘,心中却已翻江倒海。那图案,与哑婢在泥地上划出的符号,似乎有某种神韵上的相似之处?是巧合吗?
“素素,”陆砚云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近日外面不太平,流言纷杂。你……尽量少出门,府中之事,也多倚赖母亲拿主意,莫要轻信外人言语。”他的叮嘱带着明显的关切,却也更像是一种划清界限的保护,将她牢牢按在“内宅”这个安全区内。
“是,夫君,我记下了。”沈素素低声应道。她看着他眉宇间的忧色,那份因他疏远而产生的失落感,被一种更强烈的、想要了解真相、甚至……分担重负的冲动所取代。可她深知,自己无从问起,也无力分担。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管家的声音响起:“少爷,江小姐派人送来了您要的几本参考书。”
陆砚云神色微动,立刻道:“拿进来。”
管家捧着一个布包进来,放在桌上。陆砚云挥手让他退下,然后迅速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本厚厚的外文书。他快速地翻检着,似乎在确认什么,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丝。
沈素素站在一旁,看着他对江南锦送来之物如此重视,心中五味杂陈。酸涩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她能为他端茶送水,能管理内宅,却无法像江南锦那样,在他需要的时候,送来他急需的“参考书”,触及他世界的核心。这种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心底残存的那点幻想。
她默默地退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东厢房,她久久无法平静。陆砚云的焦虑、那神秘的信函徽记、江南锦及时送来的书、哑婢的符号……
这些散落的点,在她脑海中盘旋,却无法串联成清晰的线条。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的、看不见的网中,能感受到暗流的涌动,却看不清网的全貌,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她再次拿出那本隐秘的册页,墨迹在灯下晕开:
“X月X日,夜,微凉。夫君归来,忧色深重,非为寻常商事。书房信函,见奇异徽记,心甚不安。江氏适时送书,解其燃眉?彼等所谋之事,恐涉险阻。哑婢符号,信函徽记,可有关联?吾如池鱼,但见水面波纹激荡,不知水下暗流几何。欲问不能,欲助无力,唯余忐忑,萦绕心头。”
笔尖落下,沈素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焦灼。
她的世界,不再仅仅是四四方方的庭院和复杂难言的情感纠葛,开始被外部更大的风云所侵扰。而她对陆砚云的感情,在担忧、无力、以及一丝清醒的认知中,变得更加复杂。
她依旧关心他,或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甚,但这种关心,开始剥离了最初那种单纯的、渴望完全占有的依附感,掺杂了更多难以言说的忧虑和一种隔着迷雾的、遥远的守望。暗流汹涌,心潮难平,她站在风暴的边缘,等待着未知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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