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月光如水编织成柔和清丽的纱披在小镇上,也落在随知许的窗前。
梦中的一切都停留在街角拐弯处十三娘和阿宁争抢的糖葫芦。她坐起身,看向室内洒落的月光,梦中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
内心则一片荒芜,空虚包裹住她,拉着她下坠到无尽的深渊。
她侧身去捞,身边没有小芙蓉的身影。
对了,这里是明家,小芙蓉在另外是屋子。
随知许靠在床栏上深呼吸,整理脑中纷乱的梦,不,应该是记忆。
她先知道了她们的死亡,看见她们的墓碑,从梦中的细枝末节推算她们,为她们报仇。
然而梦境再一次向前推送时间,从后向前看,所有梦中的欢声笑语都成为了泡影。
怎么就这么巧,她怎么就是曹春风的女郎。
窗外月光褪去,天边破晓,明意敲响她的房门,方才发觉她半夜无眠。
“阿许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肿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随知许抓住她的手,声音疲惫,“我没事,不用请大夫。”
明意坐在床边,小声问,“因为闻珂吗?”
她没有说话,明意便当她默认了。
“其实她也很在乎你,不瞒你说,天阙楼里只有她接我的单子,她曾经对我说,我像她的一个故人所以才帮我,要不然我的钱只够血藤的钱,雇不来她。如今我知道了,她的故人是你,她冰冷如霜,傲视他人,看向你时却是不同。”
“得知你的消息,她比我还要激动,总是往门外的方向看。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但她确实很在乎你。”
随知许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不用担心我们,我只是让她随我去拜见两个故人。因为我们你夹杂在中间,说的底,是我们的不是。”
明意猛然摇头,牵起她的手,眼神诚恳。
“不是的,我很感谢阿许,若不是你认可我,我现在或许还在武安侯府受他们的折磨,我是个胆小怕事的,若没有阿许一番话,我不会生出勇气逃离。”
“总之,你们好好待在这里,舅舅和阿兄都是很好的人,我在长安待嫁时接触过明家的人,他们得知我要嫁入侯府做世子夫人都要我恭顺有礼,但舅舅他们作为身处江湖的旁支却先在乎我在庄子十年过得好不好。”
“在我逃离长安后他们还热情收留我,阿兄因心疼我独自跑去长安,舅舅嘴上骂他,知道是为我打不平始终没有责罚阿兄。你是我的恩人,你好好待在这里,我会照顾好你的。”
明意眼神真切诚恳,闪闪发光,随知许不由露出笑,应下来。
总之她需要先联系上姜昀,要死的姜昀,她在外奔波这里久,他连个信也没,用完她就扔。
“嗯嗯。”明意猛点头,抿唇笑起,圆滚滚的杏眼激动万分,真的像只兔子了。
离了长安,她好似不像她的母亲明娘子有着一副楚楚可怜,让人心疼的柔弱模样,多了更多的生机活力。
随知许安心住下,不到半月她的伤势大好,半月之内她想尽办法联系姜昀,根本不理她,反而是姜离总是半夜入梦蹭她。
她与闻珂更是话少,平静如同死水,起不来半点波澜。
联系不上姜昀,随知许只能自己去了,她正收拾东西,明意冲进来抱住她哭哭啼啼。
不是嚎啕大哭,小声的呜咽,哭的人心疼。
“怎么了?”
“呜呜……”
“他……呜呜——”
他?谁?
灵光一现,她开口问道,“程知节来了?”
听闻上任黔州刺史调任,朝廷会安排新的人来黔州任职。
十三疆域是江湖的俗称,与中原权贵区分,但依旧是齐朝疆土。
“嗯,呜呜呜,他来抓我了,他还说我胖了,呜呜呜——”
随知许一脸懵,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明意可否细说?”
明意从他怀中抬起红肿的眼,抽抽泣泣将事情从头到尾叙述。
前些日子,明意就收到江湖上的消息,新任黔州刺史不日到达。
上任刺史无功无过,他们这种江湖上贩卖消息的生意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心知肚明,从前明家都是象征性给黔州刺史送送礼,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互相安好。
可她此次打听到的新任刺史是从长安下派来的,长安,又是长安。
明意最近听见长安总犯怵,越听描述觉得越像程知节。
长安富贵人家出身,二十多岁,当年还是个状元。
完了,明意当即就想跑,可明家根基在这,别的地方她的人生地不熟,她往哪里跑?
不管了,先跑再说。前天晚上明意谁都没说,刚打算从后门跑出去就被随楚客发现了。
他蠢,她佯装晚间散步把人骗了过去,顺利跑出去。
她本想等出了黔州安稳下来给明濯写信,谁知道她刚落脚休息片刻就撞卖身葬母被纨绔子弟调戏的小娘子。
街头上人来人往,喧嚣嘈杂,小娘子身着麻衣,头戴素巾跪坐在街道一侧,神情麻木,不停向过路的行人磕头。
语调凄凉,“妾身愿卖身葬母,求求各位发发慈悲,救救妾身吧。”
明意没想着凑热闹,她现在想赶紧跑,可她身后这时有一群打马的儿郎冲出来,吹飞她耳边的耳坠,为首的郎君身着锦袍,头戴玉冠,一脸戏谑看着地上的小娘子。
言辞轻佻,“哟,这小娘子长得倒是标志,在这卖身葬母,不如跟了郎君我,保你吃香喝辣,你那阿耶也能风光大葬。”
他下马上前一步不顾小娘子的拒绝将她拽起来,小娘子急忙向后闪躲,却因跪得太久,双腿麻木,一个踉跄反而跌在他怀中。
“哈哈哈,瞧瞧这,忍不住我怀里钻呢!”他放声大笑,身后的狐朋狗友跟着附和,过路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小娘子神色惊恐,行动间几缕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明意挤进人群对上小娘子泪眼朦胧的眼,为首的纨绔子弟似乎更加兴奋,当即拽着小娘子就要上马。
“住手!”
比脑子更快的是嘴,明意反应过来她已经说出口了,干脆招呼身边的打手上前。
“钱我出了,把她放下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呦呵!你们听听,她说要跟我不客气呢。”为首的郎君愣了下,随即大笑。
“呼延,动手!”明意日常作风,她向来先礼后兵。
“在做什么?”
身后嗓音清冽,低沉的声音醇厚,是她在熟悉不过的。
“愣着做什么,这是新任的刺史大人,还不行礼问安!”
明意怔怔下头转过身,刚想顺大流下跪意图蒙混过关。
程知节走到她的身前,扶住她下跪的身子,他的眼中浮现出笑意,眸中倒映她的身影。
语气欣慰,“胖了些,看来把自己养的不错。”
明意刷得脸沉下去,拍开他的手,“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一边的纨绔子弟看出明意和新的刺史大人关系不错,意识到这次出大事了,匆忙低声下气给明意,甚至对着买身的小娘子道歉。
明意懒得离他们,正想转身给小娘子银两时,只见她朝程知节盈盈一拜。
明意:“……”
她转头对上程知节平淡的目光,无嘲讽也无动容,好似他是下凡的谪仙,一如当年。
明意嗤笑,收回手中的银两,“呼延,我们走!”
跑不成了,还没出门儿就和他撞了个正着,她现在应该赶紧回明家,明家好歹还有人护着她。
“明意。”
他自然而然的无视他人,上前轻轻握住明意的胳膊。
语气娴熟自然,好似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我现在没有住处,娘子可否暂时收留我?”
他清减很多,明意莫名想到随楚客的话,浑浑噩噩?
从三品黔州刺史,实实在在的地方大官,相比长安官员更为清闲,像他这种来地方混个阅历跑回去在侯府和丞相的加持下还能更上一层楼,他有什么可浑浑噩噩的?
他该笑开花才是!
明意皮笑肉不笑,“刺史大人怎么会没有住处,还有,大人的娘子早在长安下葬了,不要随便喊别人娘子。”
周围人被程知节身边的官员与随从疏散开,卖身葬母的小娘子被手下请走时颇为怨恨的望向明意。
她更觉得厌烦,甩开程知节的手,“再这样我就喊非礼了。”
“许是得上天垂怜,我与娘子人间重逢。明意,此次我是来赎罪的。”
“你闭嘴!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的一丝一毫的牵扯。你口中的赎罪对于我来说最好的就是远远的远离我!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明意一定不想再与他交谈,转身跑走,她身边的打手谨慎的看了程知节一眼,快速跟上她。
明意走的不远,急匆匆跑回来,她第一时间就想看见随知许,见到她,泪水忍不住流下,当即扑倒她怀中抽泣。
“呜呜,他欺负我。”
随知许环住她的腰身,微微叹气,怎么有人一见面就说人家胖了呢。
“他胡说的,明意很漂亮。”
随知许有哄了她一会,明意抬起头,圆润的杏眼湿漉漉的,耳朵不好意思的泛红。
哪里只是一句胖了的事儿,大概是新仇旧怨全都叠在一起。
“他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
随知许捏捏她的脸,无奈地笑。
“你不许,不许……”
明意哭的话都不完整,“不许向着他。”
随知许眨眨眼,“我何时向过他?”
好像也是。明意思考一会,耳朵尖再次泛红。
“他应该也到了,不过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整理上一任刺史留下的政务。”
黔州刺史,程知节来此除了明意应当还有朝堂原因。
随知许暂时没有继续收拾包袱,明意这才发现她在收拾,问她要走了吗?
随知许点头又摇头,“我要见他一面问清楚情况。”
明意知道她要和闻珂去祭拜好友,可她的表情,事情看上去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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