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刚好撞见闻珂,二人的视线交错,不约而同的岔开。
“娘子,隔壁院子的随郎君带了人进来,您看——”
侍女前来通话,明意红肿的眼泛涩,她揉了揉眼,挥手示意她不用管,她知道是谁,除了程知节,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我先去吧。”
随知许扭头道,光影之中她宛如一泓深邃而平静的湖水,望向明意的视线静谧幽深,其中有明意看不懂的思绪,但一旁的闻珂似乎能懂。
她点点头,不去过多探究她们之间的感情,她可不想红着两个眼睛去见程知节,反正不想。
她迈开步子,未曾在闻珂身上多留恋,明意转过身回屋清理自己。
随知许步子稳重,缓缓走入前院,她去时三人相处意外的和谐。
“娘子。”范令璋牵住她的手,随楚客瞟了一眼相牵的手,把自己的脾气压了再压。
还是说了一句孟浪。
范令璋装作没听见,拦住随知许的肩头,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她转头看向程知节。
他变化很大,身子消瘦,宽大的衣袍鼓起风衬得他更加单薄。
对于明意与他,她向来不插手,她尊重明意的选择。
“朝堂可有变故?”
上来就谈公务,程知节对此适应自然,拱手道,“老师认为回可暂避风头,长安宗族儿女大半被圣上安排了婚事,唯有卫王世子还未曾下旨。”
“其他宗族儿女接受自然,只是寻王殿下看起来颇为不满。”
圣上下旨赐婚有他的考量,宗族儿女一早便知,双方的博弈罢了。
不过寻王,她从宁妍口中知道他与太常卿谢娘子的婚事,圣上亲赐御杖,这桩婚事寻王是不可能推脱掉的。
哦,对了,寻王貌似和戏玉珍有了牵扯,两个人都被谢娘子打了。
“寻王欲让戏娘子为侧妃,专门带其进宫找太后说情,圣上恰好在。听宫里传来的消息,圣上好似对戏娘子颇为关注,引起诸多流言,老师也摸不清圣上心思。”
程知节言简意赅,其中长安掀起多少波澜,难怪阿耶把人扔出来,圣上一旦起了心思,朝堂权贵,世家人都会对后宫有一番计量。
随知许点头,计量也没用,她会将公主扶上皇位,谁都不能拦。
“还行,不算大事。你们在此待着吧,我先行一步。”
随知许专门对唠叨程知节的随楚客讲,“你陪着他,不要跟着我。”
不知道他怎么好奇心那么重,还是内心的正义作祟,一路跟着她从洛阳到黔州。
“知道知道,现在顾不上你。你现在怎么能这么瘦?你每天吃饭吗?你吃饭能成这样吗?你现在瘦的跟骨头架子似的,就你这个样子,那个把你抛在脑后没心肝儿的娘子看脸都不会看上你的!”
随楚客挥手让随知许赶紧走,甚至后半截的话全都是对程知节说的。
随知许:“……”
她看的出来他才是程知节的亲生父亲。
程知节只回了一句,“真的不会吗?”
随楚客气绝,合着他前面说了半截就听见最后了。
随知许不听他们闹腾,她转身对身后默默无闻的闻珂道,“收拾东西走吧。”
她微微抿着唇,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闻珂亦然。
范令璋叹气,两个人怎么变成这样,他悄悄窥看娘子的侧脸,精致如画,双眸半敛清冷疏离,心情极差。
娘子心情好的时候,眼睛会更圆一些,桃花眼更饱满,而如今,她们之间不如不见。
明意知道随知许彻底要走了,依依不舍。
随知许语气和善,“按照你自己的意愿行事即可,后面的事让以后的自己操心去。”
“危险吗?”
“还好。”
明意点点头,头一次有些嫉妒范令璋能时常在随知许身边。
明意出门送随知许几人离开,不可避免的遇见前院程知节兄弟二人。
“你们怎么还在我家?出门左拐是客栈,自行前往。”
“明意……”
程知节一直听随楚客唠叨,一方面长兄如父他不好反驳,另一方面他知道是为了他好,同武安侯府的父亲不同,表兄当真对他很好。
可明意一出来,他的目光忍不住放在她身上,腐朽的灵魂与空荡已久的心脏得到满足与慰藉。
但明意未曾多看他一眼,她身上的披帛滑过他的指间溜走。
随楚客以为孩子又要哭了,结果他笑了。
完了,不如不见呢,把他都弄成傻子了。
拜托,你想想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吗?
傻孩子,追娘子都不会追。
“走,把隔壁买下来。”随楚客拦住他的肩膀,往外走。
“嗯?隔壁?”
“我打听过了,隔壁算是主人家老家,现在一家人在外地,不常回来,你价钱开高点,能拿下!追娘子别那么憨,主动点,和你读书不一样的。”
“多谢表兄。”
见程知节行礼,他随意摆摆手,他弟芝兰玉树,翩翩君子,还拿不下小娘子?
“加油,哥对你有信心!”
其实随楚客私心不想他们纠缠下去,可程知节这个死脑筋认死理,聊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明意私心和责任更多。
他想死,私心不叫爱叫啥,善心吗?
武安侯府把他弟怎么养成这副傻样子,情爱都不明白,他也是笨,看丛澜和随赫也看不明白。
可他能怎么样呢?谁让他是他弟呢,母亲过世前惦记着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自己居然还能受欺负,他也是开了天眼了。
对了随知许要干什么来着?
随楚客晃神间,他们早就走没影了。
“等会儿,她千里迢迢跑过来只是来这儿扫墓?”
随楚客向远处眺望心中一阵疑惑,转身不小心撞了人。
“哎呀——”
小娘子跌落在地,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抬起袖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
“你没事吧?我的天,对不起啊。”随楚客手足无措,抬头扫视,程知节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明意也不在,说不准就是程知节这个没心肝儿的不顾及着哥哥自己跑过去了。
“你能起来吗?”
“能的。”声音怯弱,努力站起身,期间用眼神小心翼翼瞟他,在他注视过来时,立即收回视线。
“给,去医馆看看吧。”随楚客没带贴身银两,扯下腰间玉佩给她。
她身段柳若扶风,小心翼翼接过,怯生生道,“多谢郎君。”
随楚客挥挥手,目光寻找程知节的身影,没注意到小娘子眼底的暗光。
—
月色苍茫,山间雾气腾生,随知许一行人脚踩过枯败的枝丫,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的身边只有范令璋和闻珂两人,一左一右跟随在她身旁。
黑夜降临,枝头的鸟扑棱翅膀飞走,发出尖锐的长鸣,在寂静无声的山间格外醒目。
夜间晚风卷起坟前的枯叶,在空中打旋,游走在几人身边。
墓碑前常年没人清理,积攒了层层叠叠的落叶,踩上去的瞬间,枯叶破裂,脆生生的,一寸寸成为碎渣。
她弯腰伸手触摸碑上的字,曹宁和陆鲜的生卒年月日,立碑人陆蔻,何时立碑以及她写的墓志铭等等。
“……念昔往矣,泪落潸然。勒石记之,愿卿魂安,后会有期。”
范令璋仔细观看,喃喃出声,她们去世的时间恰好是当年娘子病重之时。
他眼中闪烁几分,目光落在随知许哀痛的面容上。
“我回来了。”
随知许将怀中的酒洒在碑前,酒香四溢,其中还有淡淡的桂花香,丝丝缕缕萦绕在三人身侧。
“给。”她将酒交给闻珂,后退一步,让她祭拜。
她目光阴冷,脸色低沉,夜幕之下黑黝黝的眼眸格外渗人,尤其在这荒郊野岭四面环山的墓碑前。
范令璋心下一惊,从身后虚虚环住她,眼神担忧询问她,她好像没有看见,或者是看见了没有反应。
她闭上眼,颇为倦怠的靠在范令璋怀中。
十三娘的死是因为她。
记忆的残缺让她误会,可承载的情感不会。
悲痛的,内疚的,苦海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当她梦见替她们报仇的记忆,她才知道十三娘的死只不过是叶桃夭的“心血来潮”。
“身边的一条狗罢了,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在乎的?”
配上叶桃夭纯真疑惑的眼神,陆蔻忍不住发笑,接下来她说的刚让人脊背发凉。
“说起来,她还是为你死的。”
叶桃夭俏皮的用手在空中点了点,她转了个圈,“啊,我要想想,她怎么死的?”
“对了!”
她似恍然大悟的拍手,扭头对陆蔻笑,笑容扭曲狠毒,说出的话更是尖酸刻薄,“谁让她不长眼,非要在我面前提你的好,句句让人作呕,让我不快,我就把她推进追杀我的人。死之前为我做件事也算是死得其所。”
“没想到你也来了,为了身边的一条狗来找我报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她杀了叶桃夭身边所有的走狗。
最该杀的是叶桃夭。
剑抵在她的下颌,叶桃夭轻松自在,饶有兴味的弹她的剑。
“怎么,我的好外甥女,你该杀我吗?杀了我,你怎么和他们交代?哈哈哈哈哈——”
叶桃夭癫狂的笑,目光直视陆蔻的眼,一步步见她后退,落荒而逃。
她的十三娘,她从小长大的妹妹就是在这样不明不白中死了,死在叶桃夭的“死得其所”中。
叶桃夭把所有人都撤走,就让她一个人孤伶伶面对数十个她招惹的江湖之人,让她葬身荒林,曝尸荒野。
“怪我。”
记忆如初,如同涨潮的海水自从苏醒过来并一刻不停息的在她脑中回荡。
随知许抬眸看向墓碑,眼前似乎出现了她的身影,“姐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