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随赫聊完,随知许走出房门,黑夜明月高悬,漫天星辰下荆州安详宁静。
前方郎君持灯站在树下,月白色衣袍修长勾勒出他的身材,无论何时看,随知许依旧会对他的脸入迷。
凤眸眯起,芙蓉面美好纯粹,风穿过他的衣袖,他扭头一刹那,怎算不上惊鸿一面,翩翩君子。
“你怎么来了?”
“我接娘子回去啊。”
随知许嘴角上扬,又压下,淡淡道,“两步路的距离而已。”
他们并排走在一起,他的声音缠绵细腻,揽住她的肩头,“我想见你了。”
他没有再说别的,静静陪在随知许身边,同她走过这段距离。
随赫还住在原来年少的院子,隔壁留给了随楚客,随知许如今的院子是先家主的故居,地方宽敞,休整休整院子,种上花草,变成了全新的地方。
沧海阁门前,丹红和柳绿也结束这段时日的繁忙,守在院中等她。
随知许从他的手中拿过灯,指尖偶尔触碰到他,她踏进门,见他长久没有反应,转身道,“怎么不走了?”
“啊?我吗?”范令璋还沉浸在方才酥酥麻麻的触感中,听见她的话,嘭的一下烟花在脑中炸开。
随知许转过头,背影窈窕,某人看在眼中,心头好似粉荷初绽时的颤动,他三两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身子向他靠近。
“我可以睡在屋内软榻上吗?”
随知许上下打量他,“随意。”
有屋子不住,反而睡在榻上,真是奇怪。
丹红冷眼瞪他,沉下脸为娘子准备洗漱的物件,范令璋屁颠屁颠跟上去。
随知许的室内并不熏香,空气中却似乎有丝丝缕缕的花香。
她转过身,微微抬头对上范令璋的视线,“还跟?你要和我一起沐浴吗?”
“可以吗?”
“嗯?”随知许发出疑惑呆滞几秒才想起来,范令璋脑子里什么记忆都有,她没有。
她沉着脸把人赶出去,耳尖微微泛红,“登徒子。”
“登徒子?娘子我们明明是闺阁之乐,今天不可以吗?上回的亲亲还没有补给我。”
范令璋被她推走,他一边走,一边说。
“那个不算数。”
他瞪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随知许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理由,胡乱道,“因为你现在是入赘的,预备的!若是族老得知你魅惑少主,定要把你赶出去。”
“哦~是吗?少主觉得在下现在在魅惑少主吗?”
范令璋把人腾空抱起来,视线相齐,她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眸,仿佛神情的漩涡,让人沉溺。
“魅惑总要全套啊。”
他从下往上抬头去寻找那一片芳泽,两人的气息纠缠,额头相抵时,芳泽水光沾染,盛夏的芙蓉彻底抖落出最蛊惑人心的一幕。
“娘子……”
“你,停下来。”随知许胸前起伏,伸手去捂他的嘴。
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混蛋。”
范令璋怀中她的腰身,讨好般在她的脖颈处蹭。
“娘子,我要讨回来亲亲。”他又将下巴放在她的额头上,安心地抱了一会,直到丹红进来。
丹红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招呼随知许沐浴,范令璋这才把她放开。
随知许不冷不淡瞥了他一眼,径直走进浴室。
范令璋好心情地靠在椅子上看书,他本来就没想做什么,明日族中开会,他怎么会挑这么重要的日子闹她。
可是娘子把他引进来,他有些忍不住了,那就先讨回欠的亲亲吧。
水流声哗哗,范令璋看了会她的游记开始心猿意马。
糟糕,高估自己了。
他将书扣在脸上,仰天叹息,时机不对啊,范子瑢啊,范子瑢,你不能真把自己当成引狼入室的狼啊。
随知许出来之后,他只要了一桶冷水,丹红一瞬间明白,转身把随知许推进床帐里。
脸上带着笑,“奴婢祝娘子好梦。”
“嗯。”
她归府的一个月内就知晓丹红是阿娘身边周嬷嬷的女郎,但并不知道从前的过往。
丹红小脸稚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没想到是姐姐呢。
丹红替随知许掖好被角,确认无误才离开,她心里知道范令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郎君了。可她心里一点儿也不畅快,她阿娘的命是随家,她的命也是随家的,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娘子幸福。
可她又始终觉得娘子好似天上明月,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她。
哪怕她一开始推荐濮阳郎君也只是想让娘子远离范郎君。
她会一直站在娘子的身后,保护好她。
为了今日,昨夜随知许早早睡了,根本没在乎范令璋,他出来之后发现她早早睡着后,哭笑不得。
早晨安心吃饭,范令璋害怕她紧张试图一直缓和她的情绪,得到她疑惑的眼神。
“你在做什么?我不需要缓和情绪,该缓和的是他们,我还记得宴会上谁说话了,我等今天好好教训他们,否则我才懒得去。”
睡觉,养花,下棋,练剑……任何一件事都比他们有意义。
她不需要他们的认可,她早就是名副其实的随家少主,她今日想做的就是把他们都踢走。
不安分的老东西。
范令璋眼睛瞪大,“是我狭隘了,娘子可是一早准备好了?”
“嗯。”随知许吃完起身,擦了一遍自己的佩剑,剑身锃亮,倒映出她如霜的桃花眼。
看样子,确实是那群年纪大的需要担心。
“走了。”随知许收剑入鞘,大摇大摆踏出门。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撇撇嘴,嘟囔道,“事以严成,连我都不告诉。”
杜云:“少主不易,郎君多体谅才是。”
“是啊,她整日忙活,也就昨晚回来的早点,今天她一定会赢的,这样就能好好休息了。”
—
随家祠堂供奉列祖列宗,随知许站在首列,身后是她这一代的娘子郎君。
随知许视线放在名叫杨久炎的牌位上,放在先家主和随程旁边。
她表面淡漠,对族老冗长没有意义的场面话充耳不闻。
当族老念到传授少主信物时,随知许拿起腰间的玉佩晃了晃。
族老:……
他噎住,与她老一番眼神斗争,继续向下念。
古朽年迈的语气,特意拉长的调子,听着让人发困。
随知许昨晚好梦,现在都被他们弄得有些困,更不用说身后的小辈,一个两个像小鸡啄米一磕一磕的。
“……今日列祖列宗在上,家主随赫之女……”
他又停顿下来,嘴角扬起笑,眯眯眼对上随知许不喜不悲的视线,倏然瞪大眼睛环视祠堂。
随家祠堂形式古早,经过多次维修角落保留了各个朝代木匠的手艺,古朴典雅,千年大族的传承在上首牌位下见证。
祠堂中,众人脸上严肃庄重,却难免不因为族老语中停顿而好奇抬头。
一时间,无数的视线落在族老的身上,他见计划落败,只能掩去眼中的愤恨不满。
接上话,“随赫之女随知许接任少主之位!”
随赫拉起随知许站在首位上,说着对她的赞扬与期待。
“此次荆州大劫,你做的很好,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解决办法,灾难过后救援一事上也尽心尽力,你很符合阿娘对你的期待,从今日是你便是正式的随家少主,待我百年,便是新一任的随家家主。我希望你能够带领随家,为家族繁荣,为族人未来,也为荆州百姓幸福而尽心尽力,担当大任。”
她睫毛微颤,“阿娘……”
随即她坚定道,“定不负家主所托。”
身后掌声无数,随成玉和随楚风拍的格外卖力,随楚风俊美的脸庞面无表情,应景地鼓掌,对上上首她的视线不好意思地迅速躲开。
楚非玄几位寮主也满脸笑容,他甚至勾上族老的肩膀,看起来热闹地很。
可只有他们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想破坏阿许继任少主,死心吧老东西,这才叫大势所归。少借随程和随楚客说话,没胆量的东西,都不敢打自己的名头。”
楚非玄起身,灿烂的笑和肆意的喊声更令族老气绝。
指了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前几天随知许收到姜昀的来信,告示她有人试图打探他们之间的关系,问她要不要他帮忙解决。
从枣村出来后巫山月一直跟在姜昀身后一口一个救命恩人的喊,姜昀也顺势带着她,他们在随知许面前蹭吃蹭喝几天后便启程离开。
还没走出荆州姜昀发现有人跟踪他们,起初姜昀还以为是苗疆的人。对方意图试探姜昀,看向他的眼睛后迷迷糊糊就被自己的意图抖落了个干净。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随知许得知后让姜昀按兵不动,假装被他们贿赂,一本正经的地胡说八道。
姜昀愈加温和,淡定的把钱塞进巫山月怀中,然后就开启编故事情节。
之后更是被哄的去随家作证。
今日姜昀和巫山月早就拿钱跑路了。
沉闷的祠堂唯有每代交接才会有鲜活的一幕。
掌声渐渐消失,底下的娘子郎君真打算回去睡觉时,随知许突然道,“既如此,现在算算族老意图谋害我的事吧。”
谋害?!
什么!
说到这个他们可就不困了,二族老和善,四族老闲云野鹤,他们这种到底是谁要害少主!
“把人带上来。”
柳绿将人压上来,赫然是拿钱贿赂姜昀的人。
二族老心里一惊,面上佯装镇定,脚下向后撤,撤到四族老身后,惹得四族老诧异看他。
“这人好眼熟啊!”
“好像是二族老身边管事的孙子吧。”
“就是他,长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怀好意。上回就是他老盯着我,气得我把他打了出去,等会,我不是把他赶出去了吗?”
……
四族老开口,“少主找一个早早被赶出去的人做什么?”
“那就要问问他做了什么?”随知许嘴角勾起浅笑,给柳绿递去眼神。
柳绿将人压住,“还不快说!”
他颤颤巍巍,连忙道,“二族老您就认了吧,是您让我贿赂姜郎君,将荆州蛊虫按在少主身上啊!”
堂下炸开锅,“什么?二族老居然干这样的事?”
“二族老往日对小辈最好了啊,他怎么会干这样的事?”
叽叽喳喳一片,二族老的孙辈站过来怒骂,“你休要胡言!竟敢攀咬在阿翁身上!”
“小的真没胡说,小的被六娘子赶出去后是二族老找上小的,说事成之后不仅让小的回来做事,还给小的一大笔钱,对了!那钱还在小的床板下面。小的可没有那么大能耐,有这么大一笔钱啊。”
“小的拿全家性命发誓,小的这回真的没有说谎。请家主饶命啊!”
身后的二族老坐不住,“胡言乱语,老朽什么时候给过你银钱。”
随赫厉声道,“非玄,你亲自去!”
“这……”他支支吾吾,颇为心虚。
楚非玄吊儿郎当地笑,“二族老是对非玄有意见?”
“怎么会?”
“那就行,我还以为二族老对我有意见,认为我故意陷害你呢?”
“楚寮主说话不要太过分!”是刚才二族老的孙子。
“小孩,安分点。你这个瘦杆杆,小心本寮主一巴掌给你扇飞。”
“你!”
楚非玄吹着口哨,瞥见随赫警告的眼神才收敛些,连忙去找,不出片刻,他领着人回来,将一箱子钱扔到地上。
“家主,我还找到点有意思的东西。”
楚非玄戏谑的眼神直觉让二族老觉得不对。
当他手上举起折好的契约时,更是眉头直跳。
“刚还发现二族老的钱庄契约,上面还有二族老的画押。”
“不可能!”二族老喊完,发现下方无比寂静,才发觉自己失态,想要找补。
随知许堵住他的话头,冷冷道,“证据确凿,按照族规处置。”
“你刚当上少主就如此威风,老朽活到现在也是被人杀鸡儆猴了!”
“我说完了吗?”随知许掀开眼皮,眼神冰冷,挥手让柳绿带人下去,在二族老惊恐的目光中带上来二族老的儿子儿媳。
“挪用族中拨给各地的救助银来还欠赌坊的巨债,怂恿族学弟子流返青楼,还是要我把赌坊和青楼的人请进来吗?”
“家主,少主饶命啊,媳妇也是没有办法了,郎君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媳妇的嫁妆也都赔进去了,可还是不够啊。四娘年岁要到了,她不能有一个这样的阿耶呀!呜呜呜——”
哭声掩盖住了一旁她郎君的求饶声,人群中的随四娘万万想不到,这件事还和她有关系迅速上前和阿娘抱住一团,连连求饶。
刚才叫声喊冤的郎君也没有想象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原来二族老有钱去雇人,没钱给儿子抵债?!”人群不由笑出声,无人应声,他尴尬地闭上嘴。
二族老真不知道这件事,他儿子儿媳根本没有告诉他,如今被人抓住把柄闹出来这么大的丑事。
“父亲,您为何不救儿反而去拿钱用在他的身上!族里的权利对您就这么重要吗?除非是你,我也不会挪用灾银。”
“我何时知道你——”
儿子当场反咬父亲,真是一出精彩的狗咬狗。
随知许挑眉不语。
“事到如今,老二你还是认了吧。”四族老拍拍二族老的肩膀,怒气不争。
二族老松下肩膀,看向堂下求饶的一家,满脸疲惫。
声音颤抖,“恳请家主责罚。”
“那便按照族规处理吧,楚客,这该由你处理。”
随楚客未曾多言,默默将人带下去,“是。”
随知许手握佩剑,这就认罪了?她还没有说够呢,还有一沓子的罪证,勾结藩王,买官卖官……
没想到才第二轮他就认了,真没意思。
让他在宴会上公然为难她,荆州大劫,涉及整个荆州范围,严格意义上属于官府乃至长安圣上的责任。
她会解决荆州大劫,也不该是他以为难她的姿态说出口。
四族老见二族老被拉走,眼神晦暗莫测,“丫头啊,你还有别的事吗?”
“当然……”
“阿许。”随赫叫住她,含笑问她同样的问题。
随知许对上她的视线,停顿几息,道,“没了。”
“那今日便结束吧,此时我会给族中一个交代,散了吧。”随赫挥手让他们离去。
等人散去,她转身看向随知许,一脸无奈地戳他的头,“你啊——”
“水至清则无鱼,不可将人逼得太紧。其他族老虽然过世,但仍有后代,不可寒了他们的心。”
随赫多多少少可以猜出来,此事不仅仅有二族老,恐怕还有四族老。
“好吧。”随知许点头称是,贿赂姜昀的下人其实是四族老安插在二族老身边的人,他是二族老管事的孙子不加,可他经不住钱的诱惑,偷偷给四族老做事。
包括此次二族老想到这个方法都是四族老暗戳戳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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