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樾并未理会苏媚，只对淮清洛沉声道：“我们走。”听到此话，她立刻收起脸上的戒备，乖乖跟上他的脚步。
身后却再次传来苏媚娇媚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引诱：“今夜锦华楼重开，小娘子可别忘了来尝尝新菜式哦。”
淮清洛也未理会，片刻后眉头不自觉皱起。
桑樾瞥见她左思右想、既好奇又忌惮的模样，淡声道：“说起来，早年我初入商道时，王掌柜曾借过我一笔周转的银子，对我有过恩。既然来了，我们也去乱葬岗看看？”
淮清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方才的纠结一扫而空，立刻回应：“好啊！”
二人随着人群的脚步一同来到乱葬岗。那座无碑坟果然被挖开了，泥土翻得杂乱，却没有半点“从里往外顶开”的痕迹，反倒像是有人从外部刻意挖掘。
领头的官员蹲下身查看片刻，站起身沉声道：“看这痕迹，分明是有人从外面挖开的坟。依我看，定是有人借着王掌柜的事做文章，偷挖了他的尸首去金府装神弄鬼，实则是经商结下的仇怨，暗地里杀了金家人！那疯子夜里瞧不清，指不定把挖出来的尸首当成了‘鬼’。”
人群里几个曾与王掌柜有过摩擦、一直悬着心的商户，顿时松了口气，纷纷附和：“对对对，定是这样！哪有什么鬼神，就是**！”“还好还好，不是真的闹鬼，这下能安心了。”
淮清洛听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些人真是典型的墙头草，方才还吓得脸色发白，这会儿见不是“闹鬼”，立刻就变了腔调，实在可笑。
桑樾向前走去，目光掠过被挖开的无碑坟，转而落在旁边那座同样没有立碑的土包上。
魔气？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捻起一点坟头的泥土。蹙眉道：“这泥是新鲜的。王夫人走得比王掌柜早，就算昨夜下了些雨，也不至于松软得这般反常。”
这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才齐刷刷移到另一座坟上。领头的官员连忙走上前，蹲下身扒拉了几下泥土，果然见土层疏松，还带着湿润的潮气，分明是刚被翻动过的痕迹。
官员脸色微变，沉吟片刻后对着坟包拱手道：“得罪了。”随即眼神示意下属动手。
铁锹入土的声响在寂静的乱葬岗格外刺耳，不多时，棺椁便被挖了出来。随着棺盖被撬开，众人定睛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哪有半分尸身的影子。
桑樾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深意：“看来，先前闹得人心惶惶的，未必是王掌柜。这成了‘空坟’的王夫人，才更值得留意，你们可得小心点。”
原本松了口气、甚至带着几分嚣张议论“**而已”的商户们，闻言瞬间闭了嘴，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个个咽着唾沫，脸色重新变得煞白。桑樾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们也别太过惊慌，说不定也是有心人挖了坟茔，故意弄出这等事端吓唬人。官府办案向来严谨，总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大家尽管放心，一切且等官家的定论为主。”
领头的官员正愁如何安抚人心，见桑樾主动圆场，连忙接话，语气郑重：“桑公子说得是！大家放心，我等定会彻查此事，早日查明真相，给大伙一个交代！”
没鬼的人自然是安下心，有鬼的人怎么说都是一个样。将两座坟草草还原后，大伙便三三两两地结伴回了城里。
路上，淮清洛忍不住凑到桑樾身边，满脸好奇地问：“桑大哥，你平日里都是经商，今日怎么突然懂这么多？一眼就能看出来泥土是新鲜的，而且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桑樾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漾开浅淡笑意：“路走多了，见的事杂了，自然就知道些门道。再说了，这不还有个想学法术的小丫头在？若真有鬼怪，你护着我不就好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打趣，“何况家里还有楠溪那位高人在，真有不长眼的，谁敢动我们？”
“呀！得赶紧回去，说好今日开始修行，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了！”淮清洛一拍脑袋，说着便一步并作两步往家赶，桑樾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紧随其后。
刚进院子，就见楠溪正斜倚在廊下，单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等着。
淮清洛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师父。”
她回头拉拉桑樾的袖子，示意他也见礼。楠溪眼疾手快，抬手摆了摆，道：“你和沐黎，只算我半个徒儿，‘师父’二字便不必唤了。你先回去稳固仙识，莫要分心。”
桑樾颔首应下，转身离去。
待桑樾的身影消失，楠溪立刻换了副模样，挑眉打趣道：“你这小徒儿，大早上的跑去跟人谈情说爱了？”
淮清洛脸一红，急忙辩解：“师父胡说什么呢！他是我桑大哥！只是外面出了事，我们去看了下热闹。”
“哦？出事了？”楠溪眸中闪过一丝兴味，随即站起身，语气轻快，“正好，今日便教你剑法，学好了可对付妖魔。”
淮清洛眼睛一亮：“真的？”
“看好了。”话音未落，楠溪足尖一点便飞身至庭院中央，抬手虚空一握，一柄莹白长剑瞬间凝形。“此招名为‘破茧’。”
话音落，她手腕翻转，长剑先于身前画圆，随即猛地向上挑刺，剑势陡然凌厉如裂帛，剑尖凝出的白光骤然炸开，似有冲破束缚之势。
“对付妖魔，最基本的就是破开防御。这招便是汇聚周身灵力于剑尖，以点破面，一招‘破茧’直取要害。”
淮清洛闻言，脑海里忽然闪过此前遇袭妖狼的场景。当时手中的小弯刀骤然爆发微光，才堪堪撕裂那妖狼周身的无形屏障，想来与这“破茧”的道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楠溪挥手，莹白长剑立刻悬浮到淮清洛身前，剑身轻颤似在邀试。他抬下巴，沉声道：“凝神静气，别胡思乱想。试着将体内那点微薄灵力聚到指尖，再引向剑身，记住，心思要纯，力道要稳，莫要散了气。”
淮清洛依着楠溪方才的模样，凝神聚气，抬手握住悬浮的长剑，手腕翻转画圆，随即猛地向上挑刺。随着灵力骤然发力，院墙上竟“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
她惊得瞪大眼，手里的剑都掉了，转头看向楠溪：“师父，你是不是怕我学不会，偷偷在后面给我施法了？”
楠溪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动，随即轻哼一声：“你学的还不错，就算没师父帮忙，碎些小石头也不在话下。只是师父也没想到你一次就能成，方才顺手添了点力，倒把院墙给撕裂了。”说罢挥手一拂，墙上的裂缝瞬间消失无踪，墙面恢复如初。
待淮清洛转身去捡落在地上的剑，楠溪才背过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心里惊涛骇浪：什么玩意儿？我当初练这招磨了足足三个月才入门，她第一次试就成了？这便是天生道体的底子？
“师父，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学的？”
楠溪转过身来，清声道：“急不得，没有强大的修为伴生，再强剑法、术法也无计可施。先前你四处打听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凡间修行，为师教你正经的。”
淮清洛颔首。
“听好，此为《清元诀》。”楠溪沉下声，一字一顿道，“气沉丹田，意守灵台。引天地之灵，入百脉之窍。左循关元，右绕天枢。凝于指尖则为刃，聚于胸腹则为盾。吐纳之间，清浊自分，元气流淌，生生不息。 ”
淮清洛打坐照做，只觉身体舒畅，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反正比那打听来的学的好，早起的困意、不舒适全然没了。
不知不觉竟然到了日落。她再次睁眼，“怎么日落了？”下意识捂着肚子“嗯？我好像不饿？”
她四处张望，不见楠溪身影，“师父！”
身后传来声音，“小妹，该吃饭了。”她转身过去“师父呢？”
沐黎看了看屋里:“正吃着呢。”
淮清洛目瞪口呆，语气不可置信:“什么？吃饭了也不叫我，哪有这样的师父。”
沐黎心底笑了笑。
这一会是一次学会剑法的，一会是一次就悟道的。这不得百年就随便超越他们这些修行千年的。楠溪对此羡慕嫉妒恨。
淮清洛跟着进了屋子，不见桑樾身影，问道:“桑大哥呢？”
楠溪脱口而出:“尊上……尊重点，为师还在这呢，竟想着你那桑大哥。”
淮清洛一挑眉，径直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青菜，嘟囔道：“想桑大哥和尊重师父又不冲突，再说桑大哥平日待我最好了，我找他怎么了？”
楠溪被噎得瞪圆了眼，刚要开口反驳，沐黎适时端着一碗汤进来，轻声道：“公子说铺子里账目还有些棘手，今晚要在那边盯着，让我们不用等他。”
淮清洛夹菜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打起精神，看向楠溪追问：“那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楠溪喝了口茶，没好气道：“急什么，你这修行跟着喝水似的，等……等你桑大哥回来，指不定还得惊掉下巴。”他说着瞥了眼淮清洛，心里的憋屈劲儿又上来了。
自己当年悟《清元诀》入门花了整整半月，她倒好，打坐半日不仅入神贯通，还顺带辟谷了，这天赋简直没处说理。自己虽修行千年也辟谷，这饭不过就是为了塞进喉里，把羡慕嫉妒恨给压下去。
淮清洛没听出他话里的酸意，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更要好好练了！等桑大哥回来，我练套剑法给他看看！”
沐黎看着她雀跃的模样，眼底泛起柔和的笑意，默默往她碗里添了块她爱吃的糕点：“先吃饭吧，就算不饿，垫垫肚子也好。”
淮清洛乖乖应下，刚咬了口糕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对了沐姐姐，城里那金家的案子有头绪了吗？”
沐黎指尖一顿，淡淡道：“官府还在查，不过公子说，那挖坟的痕迹不像是鬼怪所为，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楠溪漫不经心道：“管他是人是鬼，等你把《清元诀》练熟了，再学几套术法，就算真撞上邪祟，也能自己应付。”
他这话一半是点拨，一半是暗戳戳盼着她赶紧变强。毕竟教出个百年赶超千年修士的徒弟，说出去也算是件长脸的事，能稍稍抚平他被天赋碾压的憋屈。
淮清洛用力点头，三口两口吃完糕点。
锦华楼。
苏媚正在高台谢舞，水袖轻扬间，禁闭的楼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挺拔身影逆光而入。她旋身的动作骤然顿住，柳眉微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我约的可不是你哦。”话音刚落楼门禁闭。
桑樾抬眸，指尖轻弹，一道淡金微光掠过，高台上那道娇俏身影瞬间化作青烟消散。“苏楼主这楼门紧闭，真身藏而不露，何谈邀约？”他缓步踏入，靴底碾过散落的花瓣，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楼下厅堂，最终定格在二楼围栏处。
二楼的绯色身影终于从阴影中彻底走出，苏媚缓步走到围栏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桑樾，指尖把玩着一缕发丝，笑意盈盈的眼却淬着冰：“桑公子急什么？左右这楼里只有你我，不妨好好聊聊。”
桑樾眼神结冰：“有什么可说的？。”
“有什么可说的？”苏媚轻笑出声，“自然是说你那阿洛啊。她心心念念求仙，盼着能护你、护桑夫人、护沐黎平安，十年如一日地记着你破庙里的祈愿，甚至偷偷跟着道长学那些旁门左道的法子，可那日她做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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