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堂内,裂痕遍布的木剑终于承受不住,“啪”一声轻响,在江行脱力的手中彻底断成两截。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江行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肋下伤口的剧痛和灵力枯竭的虚脱感交织,吞噬着他的意识。
完了,这下真要摔个狗啃泥了……
预想中冰冷坚硬的地面并未到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那只手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驱散了他下坠的势头。
灵力如同温热的暖流,顺着那只手瞬间涌入他撕裂般疼痛的经脉。
“呃……”江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那暖流所过之处,剧痛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这感觉……有点熟悉?他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演武堂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声音——惊呼、议论、倒吸冷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成千上万道目光被牢牢吸住,死死钉在擂台边缘那道突兀出现的赤红身影上。
那人身披一袭赤红如焰的长袍,墨色长发未束,随意披散肩后,几缕滑落额前,半掩住眉心那枚妖异到惊心动魄的赤红莲印。
眼眸幽深如古井寒潭,此刻正微微低垂,落在臂弯中那个脸上沾着血污的少年身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裴……裴峰主?!”叶胜澜第一个反应过来,失声惊呼,随后又立即行礼。
无数弟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化为一片空白,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敬畏所取代。
饮冰峰峰主,那个传说中性情疏冷、深居简出七重境巅峰契者……净莲真人,他怎么会来此?
叶胜澜没想到裴沉会这么快回来。
以往他出门猎荒兽,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赵奎更是如遭雷击,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面无人色,连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裴峰主,弟子并非有意冒犯……”
裴沉甚至没有抬眼看任何人。他虚托着江行的手臂微微一动,便将少年失去知觉的身体卷起。
如同将一片羽毛轻盈地揽入臂弯。
宽大的赤红衣袍垂落,恰好将其单薄的身形完全遮挡。
做完这一切,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极其淡漠地扫过全场。
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外门弟子还是亲传弟子,无论是方才还在叫嚣的赵奎同伙,还是主持公道的叶胜澜,全都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中,下意识地深深低下头颅,不敢与之对视半分。
整个演武堂落针可闻,只剩下一种沉闷到令人心慌的死寂。
裴沉的目光最终在叶胜澜身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不足一瞬,随即收回。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未再逸散。赤红的身影在原地无声无息地淡去,连同他臂弯中的少年一起,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消散,演武堂内凝固的空气才猛地一松。
“呼……”不知是谁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憋闷的气息,随即便是此起彼伏、劫后余生般的粗重喘息声。
“刚、刚才那是……裴峰主?”一个弟子声音发颤,犹自不敢相信。
“他……他亲自把那家伙带走了?”
“我的天……不过几个刚入门弟子之间的口角,那位居然亲自来捞人?”
“那个赵奎,只是个普通外门弟子吧?啧啧,他绝对完了……”
一个同样是今年刚入门的新弟子,有些不解的悄悄拍了拍旁边人:“峰主们都是七重境的大能,不会和一个普通弟子计较什么的吧?”
“你不懂,其他峰主或许不会。但裴峰主所掌管的饮冰峰在九峰中,本就负责对犯有重罪的弟子或长老施刑,而且裴峰主本人……行事又随心所欲,他想罚的人,要想保下,除非是太上长老们出面……”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无数道目光复杂难言地投向擂台上瘫软如泥的赵奎,以及那两个生死不知的同伙,充满了同情,惊惧,以及一丝……幸灾乐祸。
叶胜澜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方才裴沉那一眼,虽然短暂得如同幻觉,却让她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来人,先将赵奎、张明、李虎三人押往传薪峰刑律堂,严加看管,待姬峰主定夺!”
但愿他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
半柱香前。
怒意,如同冰层下暗涌的岩浆,在裴沉眼底缓缓升腾。
他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何会在这关键一刻,陷入这该死的凝滞。
眼前这些魔修,杀人如麻,死不足惜。
为何,他的手却悬停在半空?
“因为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假装是那个‘一心向道’的净莲真人了……虽然这身份对你来说,本就是工具,但此刻撕毁它,意味着彻底与‘正道’的身份决裂……”
“你,还是有些不甘心吧?”
记忆中,少女含笑的戏谑话语,忽然清晰地回响在脑海。裴沉眸色骤然深暗如渊,薄唇间无意识地逸出那个名字:“……夜瑶。”
是的,正如她所言。不甘,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但更深层的原因,却是一个自重生归来便挥之不去的诘问:
他逆转光阴,重踏此途,难道只是为了更快地……重蹈前世的覆辙?
一股深沉的倦怠,无声地漫上心头。
如果是前世那个已经叛出正道、一心想成为天下至强的他而言,一定不会犹豫。为了强大,必要的牺牲?理所当然。
这几个魔修的灵枢,不过是一种“资源”。
灵境就是如此的残酷,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他的理性会冷酷地碾碎所有软弱,清醒地选择最高效的路径。即便内心仍有痛苦、不忍,在午夜梦回时仍会自我厌弃……
可如今的他,明明已斩断痛苦,磨灭不忍,心硬如铁。
为何那焚尽万物的火焰,却在此刻停滞不前?
“……”
大抵是,当他终于费尽心血攀至峰顶,却发现尽头并非所求。
那一切的尽头,甚至……连一个答案都吝啬给予。
一切的尽头,唯有无边虚无。
裴沉的本质是极致的利己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他的理性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压倒一切。
但理智,却无法战胜虚无。
他垂眸,凝视着掌心那朵熊熊燃烧、仿佛浓缩了鲜血的净魂火莲,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
他曾天真地以为,这是天赐的“金手指”,是黑暗中的“救赎”。
直至行至终点,方知这不过是命运缚在他身上的无形之网——这只契灵其中蕴含的天道法则碎片,早已注定将他引向那个无可更改的结局。
裴沉并非对杀戮本身怀有道德负担。
他对敌人从不手软,对“朋友”亦是说杀便杀。他只是对这杀戮所意味的,那永无止境的循环……感到极致的厌恶。
他不想再踏入那个泥潭,不想再与这宿命的枷锁……同流合污。
“现在就屈服于它,用这种手段缓解,岂不是承认……我依然被它支配?”
这种滋味,可比劫火焚身的痛楚更加令他难爱呢。
重生归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裴沉其实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尽管自睁眼刹那,生存的本能便驱使他精密地规划每一步棋……但内心深处,他一片茫然。
曾汲汲以求的,曾痛彻心扉失去的……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皆已如风中尘埃,没有继续追求的价值了。
哈,其实他一开始逆转时空,只是不想受这个乱七八糟的鬼系统支配而已……叫他扮演什么高岭之花仙尊,听上去,就无聊透顶。
唯一让他稍感兴趣的……啊,是那个过去的,他自己。
“我付出了那么多代价,失去了那么多所珍视的事物,行至尽头,却发现我波澜壮阔的一生,只是供人欣赏的一出‘爽剧’。”
“而今,无形的命运成了有形的系统,它依旧在支配着我,只不过,观众从一批换成了另一批……”
“其实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啊……”
就在这心神激荡的刹那,一缕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穿透葬星海的重重阻隔,清晰地撞入他的感知——
“三打一!看这样子完全没有收手的打算……难不成他们居然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我?!”
是江行。
他此刻似乎陷入了某种激烈的争斗,意念中混杂着愤怒、狠劲,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凶悍。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我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对了,契灵技,我的灵力应该还是够使用一次完整的形摹,但应该复制什么呢?赵奎的刀吗,和他硬碰硬?不行……”
“有了!玄水藤,玉筒上残留的水道道痕,应该可以利用。”
裴沉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僵滞了一瞬。
江行……那个尚未被命运彻底碾碎,还在挣扎求存的自己。那个他视为棋子、玩物,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存在。
他忽然轻笑一声。
“……是啊。我选择留下这条命,重踏这泥泞之路,是为了你。或者说,是为了那个……或许还存在一丝可能性的‘我’。”
他想看看他,会走上怎样的道路……他想看看他,这一次,是否能够真正的摆脱宿命?
“噗嗤!”
意念中,利刃撕裂皮肉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江行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和一股骤然剧烈波动的意念:“呃……该死,这下难道真的是到极限了吗……不行,我不会输,我绝不能输!”
就是这一声。
裴沉那双古井无波的寒潭般的眼眸深处,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他明白了。
他终于知晓,他想做什么了。
他想看“江行”……比他抵达更远的地方。
他想知道,那一片虚无的尽头,是否还有看到他前世,未曾找寻到的光亮。
“呵,找死……看来是该回去了。”裴沉眸中金焰炽盛,再无疑虑。他看也不看,袍袖随意一挥,一股无形的巨力将地上几具焦黑的魔修尸骸如同丢弃垃圾般震开。
他抬手紧紧握住魂核,将其炼化。眨眼间便化作一道精纯的能量,没入他眉心的赤莲印记。随即,他转身准备离开。
与此同时,裴沉的脑海中也跟江行一样,响起了那道无机质的电子音:【恭喜宿主顺利完成特殊支线任务,人设复杂度上升至20%,即将发放特殊奖励。】
下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轻盈感瞬间席卷裴沉全身。那日夜啃噬神的焚身之痛……竟然诡异地消失了。
如同卸下了万钧枷锁!
“……呵,果然如此。”
从一开始,这“系统”真正想要绑定的目标,就不是江行,而是他裴沉。
这鬼东西当初在他不惜代价的毁灭性轰击下,逆转时空仓皇逃窜,寄生到江行身上,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权宜之计。
难怪,这所谓的系统,除了那狗屁倒灶的剧本,从未提供过任何明显适配江行的东西……
哪怕是江行在完成任务,得到奖励的,也是裴沉自己……呵,想不到,这天外之物竟有如此威能,连契灵反噬都可以压制。
如此说来……若这戏还想继续唱下去,那么给江行的“奖励”,岂不是……要由他裴沉自己来准备了?
好吧,也无妨。
他的身影如同从原地抹去,长袍拉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残影,目标正是苍崖山,演武堂!
……
前些日子捡了只小奶牛猫,两月大左右。看网上说,不要用手逗弄小猫,该用逗猫棒,否则长此以往小猫会把手当做猎物,便买了来。网上售的逗猫棒,一根极细的铁丝,末端系着几根颜色跳脱的羽毛,权充猎物。
晃动起来,小家伙的眼珠便死死钉在那片艳色上,腾挪扑跃,追着那飘忽的影子,直到筋疲力竭。
它仿佛从未留意那根牵引的线,更不懂得,若真想攫住猎物,最该做的,是顺着这丝线溯回源头,从我的手中,将它夺去。
它只是不知倦怠地,追逐着那片虚幻的羽毛。
我瞧着有趣。啊,小猫的心思真是单纯。
直到那天,我逗得倦了,手一松,那逗猫棒便悬停在半空。
它也奋力够了一阵,忽然,也停了下来。
然后,抬起它小小的爪子,轻轻搭在那根我以为它从不曾看见的丝线上。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我。(向我示意:快陪我玩!)
啊,原来如此。它一直都知道,那悬在头顶的,引它魂牵梦萦的渴求之物,另一端,始终攥在我掌中。它只是,乐意这般追逐嬉戏。
那一刻,我忽然庆幸,它只是只小猫。
如此,它便不会因这如提线木偶般的追逐,而觉出生命的虚无……
(日常伤感,不必在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系统: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