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说的那个朋友,真的能免兄长成为千古罪人?”奚若存路上已经问了很多遍了,“这个人的神秘程度真有点像那个人了……”
蒋明却不敢提及那人身份。待见了天都东宫的人,对方再三交代不能泄露消息,他就更不敢言明。于是道:“绵绵,等会你找个人问路,先回旧将军府。”
奚若存一怔,继而明白过来,“蒋伯伯你要去见那个朋友他不在天都?”
蒋明颔首,“等我把少将军交代的事办了,立马回来。”
“好吧。”少女秋水明净的眼眸,目送蒋明离去。
“姑娘,”跟在人影身后的老婆婆道,“这就是英云将军奚将军的老宅子了。”
萧索的门前,落叶层层叠叠。门环生锈,苔痕上阶,凄凉尽在其中。
一双麻底圆头履,踏上台阶,停在干朽的门木前。
奚若存静了一息,才转身,她望着老婆婆,露出笑容,“谢谢阿婆指路。”
银发满头的老婆婆见女孩笑的清甜,心里抹了蜜一样,“指个路而已,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独自在外,要多注意安全。”
“好的,阿婆。”奚若存乖巧答应。
送走阿婆,奚若存推了推门,却推不开。门环松动,锈迹斑驳的锁也摇摇欲坠。
奚若存从包袱里拿出短剑,不必出鞘,一击敲掉门环,推开了沉寂已久的英云将军故宅。
重峦叠嶂,层云万里。
辩鹿观隐藏在青翠浓影之中,若非一注炊烟袅袅升起,都觉察不到辩鹿观的位置。
“绵生,有消息了?”穿着道袍的人听见脚步,立即开口道。
“十殿——”来人顿住,换了个称呼,“十公子,绵生那孩子……我等还是没有寻到。”
原本打坐的人,早已起身立定。
当今皇帝第十子,名为谢徹,字凌虚,身量高颀,如青山翠松迎风傲立。此刻周遭的静谧,因为他的动作打破,使得一切都如即将触礁一般的危险。
来人立即弓腰请罪,呈送上一封信件,“公子,这是您的旧友,也就是现今的游骑将军文辅的寄信。”
“……”谢徹失神一瞬,继而满面沉重,“他还是去西北了。”
取过信件,谢徹展信,随着信件内容的入眼,他面色变得奇怪。语气也有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古怪,“文清翼……他派来送信的人呢?”
“在外候着,可要——”下属话还没说完,便见谢徹大步流星而去。
谢徹踏出门槛,台阶之下正站着一些人。他兄长太子派来的护卫与文清翼的信使错落而立,见他出现在高阶上,立时都拱手弯腰见礼。
“信中托付之事,你可清楚?”
蒋明颤颤巍巍站出队列,头发花白尽了,回话却十分稳重,“十公子,我家少将军说您欠他一个承诺。若是您还记得这个承诺,少将军希望您能帮他完成信中之托。”
“承诺,我自然记得。”谢徹皱紧眉头,似乎还是思虑不透信中所托,“但是,你说清翼将这么重要的一诺,用在这种——”一时之间,他竟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信中之事,“这样的小事,也值得他用我这一诺?”
“文夫人也到了天都?”
蒋明又是一揖,正色肃容,语调极为认真,“夫人不愿来,夫人说愿与五城儿郎共进退。”而后又说:“十公子此言差矣。老朽受少将军指点,听闻十公子一直在寻找一位道童,甚至天南海北的搜寻。足可见,这世间之事,从无小事。”
谢徹闻声,眉头皱得更紧,咬字略重,“文辅——”好啊,居然算计到他头上了!
挥袖声自台阶传下,护卫们再抬头望去,十公子谢徹早已不见人影。反倒是跟在十公子身边的人从台阶跑下,满脸喜悦,同他们说:“都别在这里傻站着了——”
护卫首领要务在身,不由得打断他,“连城兄弟,你知道太子殿下给我们的任务是必须把十公子接走!哪怕十公子再生气,我们都不能离开——”
蒋明也道:“少将军吩咐,若是十公子不答应,老朽也不能离开。”
连城吃惊地看着两人,继而醒悟,一拍脑门给他们解释道:“道长这不是生气!”呸了一口,“主子不是生气,这是答应了!秦正率,你赶紧回去复命啊!太子殿下知道这个消息,定然会高兴的!”
“咱们十公子,要下山——了!”
太子左右司御率府的正率秦万里愣在原地,继而满面狂喜,“连城兄弟,你是说,是说真的?!”
“这还有假?!”连城欣喜若狂。
蒋明尚不明白,“连城足下,此事与我们少将军所托之事,有何干系?十公子似乎并没有答应少将军照顾信中所托之人。”
连城笑逐颜开,“咱们十公子都答应下山了,照看游骑将军所托付之人还会远吗?这就好比,人都还俗了,娶媳妇还会远吗?!”他隐约知晓信中内容,“不就是英云将军的遗孤吗?咱们十公子随便动动手指,也够保全他的了!”
此时,连城还不知道英云将军遗孤是一个女子。
蒋明摇头,坚决不挪动一步,“没有得到十公子的承诺,我不能离开此地。”
“你爱走不走,咱们得赶紧去东宫报喜!”连城还惦记着准备出行事宜。
秦正率就更不必说了,恨不得即刻复命,再立马跟连城一起把十公子抬下山,省的夜长梦多。
辩鹿观已经天黑,连城带着一众宫仆赶来,发现蒋明居然还在。
连城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蒋明,“您老人家也是,怎么这么倔呢!”
蒋明婉拒了连城的水囊,“少将军吩咐之事,事关奚姑娘,若不能成,老汉这条命,死不足惜。”
他要替主人守住这一点挂念。
连城有些感动,却还是说:“十公子身份尊贵,英云将军虽是为国尽忠的烈士,他的遗孤,却也不值得十公子付出一个承诺。游击将军与主子故交情深,你与主子可没什么情分,这样耗在这里,咱们主子也不会体谅你一片忠贞。只会觉得你携恩要挟,反倒会不快。”
“无论何事何人,何等身份,十公子既然允诺在先,”蒋明神情坚毅,“岂可因为身份地位而违背诺言?”
这老头可太倔驴了!连城心里嘀咕着,拿着水囊径自望精舍去。
“文清翼的信使还没走?”
连城刚进门,便听到主子问话。连忙揣起水囊,答道:“回主子的话,那老头还没走。老头倔得很,说若是不能达成游骑将军吩咐之事,他那条老命死不足惜——”
“你把他叫进来。”谢徹背对着门,坐在蒲团上。
连城一听,立即又转身跑下台阶,把蒋明请进精舍。
蒋明步履蹒跚,动作迟钝地跪在门槛前,“十公子。”
谢徹声音清朗,“你可知道文辅去西北之行有多凶险?”
蒋明道:“少将军心中自有定夺。”
谢徹声音里沾染些恼怒,“他心中有数?天狼人剽悍残忍,与他们作战已然是万分危险。朝中争斗,更是蔓延军中。文清翼此去,无论对错,还是胜败,都会成为千古罪人!”陡然侧首回眸,目光如刀,“他若是真的知晓其中利害与凶险,岂会将我这一诺用在保护一个女子身上?”
“他不知轻重,难道你们文家,就没有一个轻重分明的人了?”
蒋明不卑不亢答道:“权衡之后,才可知轻重。少将军既然做了如此决定,定然是权衡过的。”缓缓一拜,“我文家上下,自是全力支持少将军。”
“你们文家的全力支持,就是让文清翼的性命少一份保障?”谢徹觉得可笑至极,“西北形势严峻,凶险万分。文家世代骨埋西北,只余文清翼。”
他分明是安居天都的王朝第十位皇子,却为一个远在万里风沙中的故人忧心,甚至形于色,“你们文家这些老弱之辈,能看着文清翼赴死?”
蒋明伏在地上,眼眶不觉间发热,却仍旧吐字铿锵,“孙子兵法曾云,日有短长,月有死生。文家世代为将,兵将死战,这是注定的命运。”胸中涌起更为悲怆的情绪,“英云将军奚善因死后,奚家再无人敢上战场。奚将军唯有一女,早年因父母奔赴西北战场,不慎走失,险些丧命。五年前才被我们少将军寻回,奚家族人薄情寡义,少将军如今奔赴西北,此去难回,唯有这一丝牵挂,若非自心中珍而重之,决计不会遣老朽给十公子送这封信。”
“十公子若是还顾念与少将军旧时情谊,就请践诺!帮我们少将军保护好奚姑娘!”
一番剖心对答,两厢缄口沉默。
“文清翼与奚家女两心相许?”谢徹找不到更合适的原因,他似乎能理解文清翼一丁点,而他日夜寻求下落的那个人,兄长不肯据实相告!
蒋明却摇头,“西北战事凶险,少将军担忧此去难回,所以从未向奚姑娘表露过一丝情意。奚姑娘也只是将少将军当作兄长。日后,还请十公子不要在奚姑娘面前透露此事。”
谢徹简直要气笑了。多年不见,文清翼竟长成情种了!
一振衣袖,谢徹恢复冷漠,“我不会践诺。你也不必再纠缠。”眼见蒋明又要出言请求,他打断对方,“我给文辅的承诺,只能用在他的身上。”
“奚善因是为国朝尽忠的英魂,照顾他的遗孤,不需要任何人的托付。”
蒋明听了这一番话,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完成少将军嘱托,正思虑犹疑着,连城已经架起他,“老人家,你一路奔波也不容易。天色晚了,你水米未进,也需要好好休息。咱们先吃饭,再睡觉,休整好了,都好说。”
半拖半拽地将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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