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周肆失去了一切。
滔天权势、荣华富贵,以及他一生的挚爱,都在短短一夜之间,尽数化为乌有。
自那以后他便神志不清,时而癫狂时而呆傻,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很安静,但只要一有人提到与孟念有关的东西,他就会开始发疯。
秦莜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带回城中关押起来。朝中大臣听闻周肆已然成了疯子,先前又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于是都未对此次皇权更迭有什么异议。
只不过,朝臣以为新帝会是祁宴,亦或是由温韵暂代,毕竟他们两人都参与了宫变,且都身份尊贵,能力不凡。
祁宴是手握兵权的将军,背后有西北王为他撑腰。温韵则拥有皇室血脉,还策划了这场宫变,若非她是女子,这皇位必定是她的。
然而,当温韵与秦莜、祁宴一同出现在朝堂上时,她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朝臣都十分震惊的决定。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这位子不该由我来坐。”
温韵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她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了一旁的秦莜身上。
“我起事,非为权位,只为拨乱反正,告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如今我心愿已了,却没有心思去肃清吏治,安抚百姓。”
一个胆大的大臣走上前来:“敢问永安公主,我大宁新帝的人选可有定夺?”
温韵看着他,微微一笑,抬手指向秦莜:“新帝就是我身旁这位秦莜姑娘。”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几位老臣面面相觑,忍不住出声:“如此大事岂可儿戏,这人不过是公主身旁一个小小侍女,并无皇室血统,如何能当起此大任?”
这些日子秦莜在京城以自己的身份示人,经常与温韵同进同出,大臣们便将她认作温韵身旁的侍女,并不知道她是周淮的女儿。
面对大臣们的质疑声,温韵疑惑地歪着头,不解地问道:“秦莜姑娘就是前些日子新上任的兵部郎中,她还是二皇舅的女儿,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这下大臣们可算是炸了锅,毕竟在他们心里,周淮已经死了二十多年,而秦莜却只有十六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周淮的女儿。
直到秦莜拿出了断渊剑,才有几个大臣相信了她的身世,但仍有许多人觉得可疑。
“你手中的,确是断渊剑不假,但此剑随二殿下一起下落不明,只凭此剑不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没错,况且二殿下薨逝二十余载,这位秦姑娘才十几岁,时间上如何说得通?”
大臣们议论纷纷,质疑声如潮水般向秦莜涌来。
见状,温韵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她迈步向前,冷着脸解释道:“二皇舅当年并未薨逝,他遭人暗害,被一女子所救,后来被周肆关押进宫里。秦莜姑娘正是为了二皇舅才来到京城,怎能说她身份不明?”
秦莜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默不作声。
事实上,这些事情她早已向这些人解释过了,但他们不愿听也不愿信。
“永安公主,此事关乎国本,仅凭殿下之言,空口无凭,难以服众。更何况,即便这位姑娘是二殿下的血脉,她一介女流,如何能担起帝王的重任?”
百官之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臣站了出来:“我大宁开国至今,还从未有女子登基的先例!”
秦莜依旧沉默,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老臣。在根深蒂固的成见面前,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温韵眉头紧蹙,正要再次开口驳斥,却被秦莜一个手势止住了。
“诸位大人,我朝确实没有女子登基的先例,但我想问一句——”
她目光扫过方才发言的老臣,语气锐利起来:“请问诸位大人,是固守‘女子不得称帝’的旧例重要,还是终结暴政、重振大宁的江山重要?”
大殿内一片寂静,无人敢答。
秦莜朝祁宴递了个眼神,随后祁宴轻轻颔首,走到老臣身旁,面对秦莜行了跪礼。
“臣祁宴,愿誓死效忠陛下!”
在他跪下的那一刻,殿外也传来整齐划一的跪拜声。众人惊愕地向外看去,只见殿外祁宴手下的将士们双膝跪地,齐声高呼道:“愿誓死效忠陛下!”
将士们的声音震得大臣们脸色发白,还未从这情况中回过神来,温韵那边也有了动作。
“吾代表禾泱长公主一脉,奉秦莜为新帝。诸位若觉得宗室之中有更合适的人选,不妨提出来,吾与长公主也会酌情考虑。”
温韵仰着头,轻蔑地看着被吓得惊出冷汗的大臣们。
宗室之中哪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除了禾泱长公主一脉,其余人都被周肆杀了个干净。
这下,几位态度强硬的老臣相互交换着眼神,纷纷落下冷汗。秦莜身后有西北军的拥戴,还有周微和温韵的支持,无论他们这些臣子是否真的心悦诚服,也只能认下这位女帝。
在这一片死寂中,一位中年官员率先出列,整了整衣冠,朝着秦莜深深叩拜下去。
“臣,礼部侍郎田远,叩见陛下!”
这一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阵阵涟漪。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大臣陆续跪伏下来,先前质疑的声音也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
浮光十五年,皇帝周肆驾崩,秦莜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昭和”,大赦天下。
同日,某处隐蔽的地牢里,周肆恢复清醒,想起孟念死时的惨状,流下两行清泪,随后咬舌自尽了。
为了让秦莜上位,温韵谎称周淮已被周肆折磨致死,只留下秦莜一个孩子,因此大臣们不知周淮还活着,也不知田家的小公子是周淮的血脉。
宫变当夜,周淮被夜鸦带进秦府秘密安置,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已无心权力纷争,对于温韵的安排,他还算是满意。
处理完周肆留下的烂摊子,秦莜终于有空去秦府探望周淮。过去这几日,有章太医为周淮医治,他身上的伤势大好,已与从前相差不多了。
“让父亲受苦了。”秦莜跪倒在周淮身前,神色黯然。
“莜儿,快起来。”周淮精神已好了许多,伸手扶起秦莜,心中百感交集,“你如今已是帝王,怎可轻易下跪,再者是父亲连累了你,若非当初贸然前来京城,你也不会被卷入这些纷争之中。”
秦莜站起来,凝视着他的眼睛,问出了那个让她困惑了两世的问题:“父亲当初,为何会突然前往京城,还不向家中告知?”
周淮轻叹一声,缓缓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朔儿的消息,那日我听闻朔儿很可能被人贩子拐去京城,便匆忙赶路,想要去寻他,结果却在京城被周肆的人发觉,还因此丢了追风。”
闻言,秦莜追问道:“那父亲可找到兄长了?”
周淮缓缓摇头,声音沉重:“京城人海茫茫,我还未查到线索,便被人抓进宫中关了起来。”
看着周淮愧疚的神情,秦莜深吸一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父亲,我知道兄长的下落。”
第二日,田望笙秘密前往秦府,待了许久才离开,走出府门时眼眶还泛着红。
“阖家团圆,是件好事。”秦莜擦去眼角的泪花,轻声笑道。
祁宴站在她的身边,见她仍朝田望笙离开的方向远望着,顿时意有所指地应道:“是啊,只是不知我的团圆又在何时?”
听到这里,秦莜收回目光,侧头看向身旁的祁宴,思忖道:“若你想念王爷,不如我下旨令西北王携家眷回京,这样你们一家得以团聚,瑶儿还能……”
话未说完,祁宴忽然上前,打断了她的话。
“你明白我的意思,莜儿。”祁宴目光灼灼,嘴角挂着一抹无奈的笑意,“你打算何时给我个名分?”
秦莜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怔住了,片刻后,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嘴角笑意清浅,迎上祁宴的目光。
“将军想要什么样的名分?”
祁宴握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皇后之位,不知陛下可愿赐予?”
晚风拂过庭院,红梅树迎着落日的余光轻轻摇曳。祁宴静静看着秦莜的双眸,只觉得等了许久,才等到秦莜的那一声——
“好啊。”
秦莜微微侧头,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思来想去,能担此重任者,唯你一人而已。”
*
帝后大婚,街道上礼乐齐鸣,道路两侧的百姓们好奇地看着仪仗最前面,穿着喜服的祁宴,议论纷纷。
祁宴手握缰绳,端坐在马背上。面对百姓们的欢呼与议论声,他微微颔首,随后目光平静地望向远处的宫阙。
直到仪仗行至宫门,祁宴才目光一亮,翻身下马。
“莜儿!”祁宴动作利索地走到秦莜身边,挽起了她的手。
看着这样的场面,每个人脸上都泛起了欣慰的笑容,唯有站在一旁的礼官哭丧着脸,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不合规矩啊”。
夜晚,饮过合卺酒后,秦莜刚刚吹灭红烛上的火焰,便有一双手臂从身后紧紧环上她的腰。
“莜儿,我很高兴。”祁宴将下颌靠在秦莜的肩颈处,声音暗哑,“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秦莜靠在他的怀里,忍不住轻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不回西北了?”
祁宴轻轻摇头:“如今天下太平,西北军用不到我,由父王代管便可,我就安安分分地做你的皇后,一辈子陪着你。”
秦莜深知,这四方宫墙哪里困得住祁宴,他只是因为皇帝是秦莜,才自愿拘于宫中,以便守护着她。
她抬手抚过祁宴脸颊,眼中笑意温柔:“我的将军,何时需要被身份拘束?”
闻言,祁宴微微一怔。
“待朝局更稳些,你想回西北看看,我便与你同去,你想练兵,京中还有禁军,他们可由你掌管。子川,你不必当一个困守宫闱的皇后。”
祁宴凝望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秦莜从未想过折去他的羽翼,反而要给他一片更广阔的天空,与他共享这山河壮阔。
他早该明白的。
“好。”祁宴将秦莜拥入怀中。不知何时,红帘洒落,遮住了窗外皎洁如水的月色。
“与君相逢,我三生有幸。”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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